鼎天塔(1/2)
“宇宙初混,天地源始,上下列旨,成中原九州十一国......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四方洪荒,皆为所属。”
“喔,对,好像是这样。”顾青阳侧坐在往外推开的木窗上,抬起右腿屈膝,脚踏窗沿,另一只腿放在外面悠悠晃荡。
卓生伏案写着什么,在刚刚回答顾青阳的时候才直起了身子,几案上累着一堆书卷,卓生视线正好与书堆齐平,他皱眉看着书上艰涩的文字,用笔头挠了挠头发。
“大师兄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这些话我抄了这么多遍都认识字了,大师姐要是知道你还记不得,又得罚你了。”
“这种山川九州,门派与十一诸国,记得大概不就行了吗,那些说不清的明争暗斗,纷纷扰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天翻地覆的巨变,应该审时度势才对。相比于这些不重要的我也记不得的,剑术秘法之类的,我身体过一遍就马上能熟悉起来,况且你帮我抄这些经卷,识得的东西也不少嘛。”
卓生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看着纸上自己歪歪扭扭的笔画,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大师兄在说些什么,但总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随手往下翻过一页,“开元祭”三字浮现在眼前。卓生把书倒了个转,又倒了回来,脸都要凑到书面上去了:“开……元……元……什么?”
“是开元祭吧。”
记得大师姐跟他提起过阁主就是去了这个开元祭,但里面夹杂的字形形色色,完全看不懂。
“大师兄,开元祭这个......”
“你说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开元祭是为了祭奠许久以前那场人魔大战,三年一场,其实说得更直白一点,就相当于比武会,各家切磋亮相一下而已。”
卓生听完之后,又顾自埋头书卷间,一笔一画誊着那些尚不识得的字。
顾青阳握拳抵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天色,已临近黄昏。开元祭大概会持续一个月的样子,现在好像应该就是结束的时候,得趁着这个时间把后峰那里埋着的酒坛子挖出来了。
“我先出去一趟。”
话还未毕,人已消失不见,卓生抬头看着空荡荡的窗口,走过去准备关上窗户,恰巧此时顾青阳又折了回来,放大的脸凑到卓生面前,笑吟吟道:“对了,记得关紧窗户,别让若安看见我不在房内,而你在抄书。”伸手揉了下卓生的头发,窗边的人影又重新消失不见。
墟余山上的院落虽像整齐统一的豆腐块,安措得当,但山上的路杂乱纷布,稍不留意便走岔,即使是在这半年里顾青阳也并没有完完全全认得清,不像法术内力一样能自动唤醒,这些路似乎完全没记过。
顺道一个左拐,顾青阳沿着廊道看去,面前的景象渐渐熟悉起来,看来是走对了,这是后峰。
晚霞的天色里,夕阳在天际悬垂,光线已经变得柔和,廊檐将漫天余辉劈出一半晦暗一半绯明,顾青阳半身侧在阴影里,缓缓往前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看着脚边投下的树影里,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他转身过去,跨出几步,黄晕的光线突然闪进眼里,他抬手缓着眼前的不适,视线透过指缝,投到另一边的树上。
孟云言在树中间的粗树枝上,双手环胸,背倚着树干,头往后靠,微微扬起了下颌,磕合双眼,眉眼间神色安静,似在熟睡。
顾青阳放下了手,站在廊边。
树叶筛过漫漫余晖,投下细碎的黄晕笼着孟云言的面容,明明暗暗。树叶轻轻摇动,带着光线也在游弋而动。孟云言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唇角,眼角处细小的泪痣,都在游走的光线里浮动起来。
顾青阳眯了眯眼。
等着孟云言缓然睁眼的时候,夕阳已经完全沉寂下去,暮色四合,他伸手抚上后颈,顺势偏头看了过来,顾青阳在廊边站着已有一段时间,他只是看了顾青阳一眼便落落起身,足点树干,越过树下院墙,不见身影。
孟云言回到墟余山,那么说明开元祭就已经结束了,顺道而来的消息便是万生阁阁主白长清也已归来,顾青阳的那坛酒到最后也没来得及挖出来。
鼎天塔对于顾青阳来说,还是让他有些心悸。
如果说行为不加约束,犯了错就是被闭暗房,额外加誊抄一大堆书卷,但是有两次放浪过了头,外加半年前初次被师父白长清发现自己的功力反而有减无增的时候,顾青阳便被丢进了鼎天塔里。
鼎天塔的塔面六棱角,起地而上有七层,塔角玄黑风铃共四十二只。塔身通体沉黑,与这山顶的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倒相互映衬着。
对于万生阁的人来说,鼎天塔几乎是禁地,无人涉足,除了阁主以外,另外便是顾青阳被惩罚时来过这,还记得当时听到顾青阳被罚到鼎天塔的消息时,傅若安轻扬起眉毛,带笑说大师兄可真是好运,连若安可都没有机会到过鼎天塔。
想到这的时候,顾青阳的步伐就停住了,抬头看着面前的路一直延伸到山顶,鼎天塔半身露出山顶,恰似万千苍白中幽深不见底的黑,顾青阳抬脚继续往前。
白长清负手立在塔前,看着鼎天塔,身形纹丝不动,墨色外袍上沾着星点的飞雪。
顾青阳还是恭敬地喊了声“师父”,见白长清身影不动,顾青阳也只是维持着一个微微弯腰,扣手行礼的姿势不变。
等了有一阵子,白长清偏头往后侧看了一眼,慢慢转过身来,顾青阳正准备举手撩开垂下鼻尖,搔得有些痒的头发,见得如此也是不动了。
白长清眉毛天生便与常人不同,不是年少人的沉黑轻狂,也不是迟暮老人的一挑白眉,而是颜色各杂一半的黑白眉,总会显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顾青阳醒来后第一次看见这双眉毛的时候就这样觉得。
“去里面,把剑取出来。”
话刚说完,厚重的大门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往里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不能视物,顾青阳已经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又是想试探自己吗。
“我在外面等你。”顾青阳走向大门,与白长清擦肩而过时,后者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语气不善。
身后大门轰然合上,室内墙上环成一圈的十二支火把依次亮起,顾青阳从绝寂谷带回来的那把剑悬挂在对面的墙上,剑鞘上的金色纹路倒映着摇曳的火光,顾青阳拾起上次被自己丢弃在门轴旁的黑绢,蒙上双眼。
一声微不可闻的噼啪声传到顾青阳的耳朵里,他挑起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十二支火把的火焰往上窜掇出后便瞬间熄灭,墙角有一点火星弹了出来,陡然出现的烈焰由墙角扩散瞬间将整个室内照亮得如同白昼,如果一眼看过去一定会被白亮刺得睁不开眼,熊熊火焰里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骷髅的样貌开始显现出来,它往前踏出,身体抽离墙面,烈火紧紧贴合在它身上,原本空荡的眼眶里也都是蜇人的炽光。
火骷髅挥动着双臂,发出凌厉的嘶吼。
卓生终于誊抄完最后一页经书,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还是觉得稍有成就感,也算是识得了一些字,揉着抵在书桌上太久而发麻地右肘。当有些局促的铃声从外面飘进来的时候,他慌忙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还好还好,既不是晨钟也不是暮鼓在响,只是这铃声却不像平常听到的那般雄浑苍劲,极为清脆,卓生往更远处眺望,依然找不到铃声来源。
白长清看着天,叆叇沉闷的云层依旧迟迟不肯施恩下放一点晴光,四周无风,但鼎天塔第一层塔角的六只风铃却在起起晃晃,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白长清眉眼间出现一丝释然的神色,抬手往后挥震了下衣袖,沿着顾青阳来时的路走了下去。
顾青阳环着墙面飞身而过,往前空跃,伸手取下剑,轻轻落地。十二支火把又重新燃起来,背后如影随形的火骷髅顿时僵住,火焰退回骨隙里,它步步后退,退回墙角,如泼墨入画般,骷髅整个画入墙壁,恢复原先壁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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