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不过半(1/2)
苏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不讨喜,她是州辅之女,但却是大家避而不谈的存在。她的娘亲是蛮人,而大鋆和蛮族积怨已久,蛮人会入侵大鋆,会抢他们的粮食,欺负他们的女人,但这和苏苏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没有抢过少爷的东西,欺负过小姐,反倒是她一直在被欺负。
苏苏大名范梦筎,但她娘亲叫她苏苏,蛮语的意思是最心爱之物,但苏苏娘亲却在她六岁的时候抛下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范府空荡荡的房间里。
苏苏觉得她娘亲其实不能算是抛弃了她,因为在无数个夜晚,苏苏娘亲给她哼的歌谣中有这样一句话,“故人魂魄兮,留于此地,留于汝身旁伴于汝身。”
苏苏娘亲的魂魄就永远留在了范府,这是她俩的秘密。苏苏的父亲以为她终于受不了中原回到了广阔的草原,所以后来对苏苏很是冷淡,但他不知道的是她也受不了没有他的生活,所以于某个清晨跳进了井里。
苏苏记得很清楚,这天早上她忽然就醒了,然后开始四处找娘亲。她们住在偏院,丫鬟也不多,六岁的苏苏已经很懂事了,现在太早她不想麻烦丫鬟姐姐,但从里卧到前厅都没有娘亲的身影,苏苏慌了,六岁的苏苏还是小小的一只,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想找爹地帮忙。这个时候的爹地对她和娘亲很好,虽然见面比较少,但每回见到苏苏都会用他略显扎人的胡茬蹭的苏苏咯咯的笑,还会给苏苏带好看的小饰品和吃的。不过苏苏冲出去就看见她娘亲了。
娘亲很美,碧色的瞳,棕色的卷曲的发。不再像以前那样穿着汉人的服饰,她着了一袭苏苏从来没见过的轻纱制成的衣服,头发披散着,就在侧面编了几个小辫,但首饰带了很多,不像往常那样在意是不是太华丽不符合身份,额上、脖颈上、手腕臂间,就连脚踝上都是金色的镶着红蓝宝石的饰品。
苏苏娘亲在苏苏看到她的时候也看到苏苏了,她笑着对把手攥拳,食指伸出,放在嘴前对苏苏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就跳了下去。
苏苏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娘亲,但没有抓到,她和娘亲还隔着十几米。
苏苏愣在那里,一直愣到天光大亮,鸡和狗的叫声从外面传来,街上开始响起几声零散的吆喝,范府的丫鬟婆子也忙碌起来。
有一个丫鬟看见了苏苏,因为早上苏苏起的太极而且她还太小也不大会穿衣服,小衫系得歪歪扭扭,外面搭的衣服现在也拖在地上,“哎呀!我的小姐哎,你怎么在这儿!”
苏苏扭过头,呆呆的对她说,“娘亲走了。”
丫鬟以为只是小姐找不到夫人了,但一会就证明苏苏娘亲真的不在了。苏苏的爹地在这两天来了好几趟苏苏她们院子,本来因为苏苏娘亲是蛮人的原因他来的很少。苏苏爹地一直在问苏苏她娘亲去哪里了,苏苏没有告诉他,因为娘亲最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是她俩的秘密,不能告诉爹地。
苏苏没有哭,她现在还不能理解什么是死亡,况且根据蛮族的文化死亡并不意味着永别。
苏苏对她娘亲的悲伤是很久以后才感觉到的,痛彻心扉,嚎啕大哭。
但接下来苏苏就像野草一样,没有人过问她的存在,最多就是嫡出庶出的少爷小姐们来欺负她,抢苏苏的镯子,不让厨房给苏苏送她最喜欢的糕点。可后来少爷小姐们要学习科举或礼仪,苏苏就这么被遗忘了。范府的下人们还算懂规矩,没有人欺负苏苏,就是克扣一些应该给她的布料例银,但苏苏不在乎这些啊。她只是希望有人可以陪她说说话,玩一玩。
苏苏其实长得是冰雪可爱。她的眼睛形状有点像猫眼又有点像狐狸眼,长大后肯定和她娘亲的一样勾人,但因为还没有长开,所以现在的眼睛是圆润可爱的。苏苏的鼻子小巧但鼻梁很挺,蛮人的鼻子都很挺。苏苏的皮肤也很白,和周围金尊玉捧的小姐们相比还要白一些。但即使是这样的苏苏也仍然是不讨喜的,因为她的眼睛是像湖水一样澄澈透明的碧色。
在范府是短不了吃穿,但这样一个留着异族血脉的不受宠的孩子吃穿又能好到哪去呢?
有时候苏苏看墙角的蚂蚁一看就是一整天,看天上的白云一看就是一整天。很多人的孤独是人到中年或者晚年才体会到的,但苏苏现在就知道了。
这天苏苏又在墙角看蚂蚁们忙忙碌碌,忽然听到头顶有个清亮的女声说道,“你这小姑娘可真有意思,看这些蚂蚁都看了两个时辰了还没看够。”
苏苏抬头看。
当时夹竹桃开的很艳,大朵的红粉色的花交错在眼前,而那名女子坐在墙上,低瓦青灰。她手中随意拽了一支夹竹桃,把玩着夹竹桃花。女子低头看着苏苏,眉若远山目似流水,一颦一笑间皆有风情,但这么妩媚多情的面相却穿了间上红下黑的衣袍,这种严肃拒人的颜色款式在面对苏苏的时候苏苏想到的居然是很合适。
九岁的苏苏面对二十七岁的沈于渊,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打破了,光怪陆离的东西扑面而来,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什么都没有记住,却又好像什么都产生了划痕。
苏苏说,“那你看我看了两个时辰的蚂蚁也是很有意思啊。”
说罢两人都齐齐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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