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辞(1/2)
“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吧。”记忆以来对这样以御史大夫被堵得说不出话而落败的争吵已经司空见惯,娄思夜飞快地擦了把汗,在心里下了定义,“其实那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儿人也不错,并没有因为掌纠察谏议之权而对朝臣言行过分挑剔,上奏纳言所指责事也大都在理。只不过每每遇到百里清言,就免不了横吹鼻子竖瞪眼,也真是无奈啊。”
“好了!”
身披火焰的神兽高傲地颔首瞪视前方,卷曲的利爪和拖曳的尾羽显示出正在翱翔的身姿,又被鎏金工艺永久地定格——女皇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金丝楠木座椅上的凤首装饰,终于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朕不愿意百姓平静的生活被天灾所粉碎,再卑微的祈求也能汇聚成洪流,传到太初宫深处,让朕即使在秘阁局的护卫下依然不得安稳。朕也不愿意看见满朝文武因为束手无策而互相攻击。”
女皇支起额角,脸上流露出一点点不容置喙的高傲:“这件事就按照百里卿呈上来的办法去做吧。仲秋夜的祭月之仪上,朕希望你们能用从天而降的甘霖为这场庆典添彩。”
当金乌翅尖最后一点磷光消散,结束了武成殿守卫的娄思夜迫不及待地换上丝罗夏袍,信步走出天光中巍峨伫立的长乐门,正巧遇上站在宫门口南眺发呆的百里清言。
他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满意地看着他皱起秀气的眉峰:“有什么需要我或者羽林卫帮忙的地方吗,郎中大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况且——”他“唰”地展开一柄玉骨折扇,夸张地往外扑打着热气,“这么酷热难耐的天气,值防的兄弟们太辛苦啦。”
百里清言眯起眼睛,面带嫌弃地盯着娄思夜手中洒金绢纸的扇面:“除了仪礼秩序的守卫,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可以拜托小将军的地方。”
看着娄思夜点首告别的动作,他犹豫了一下,在对方拐出宫门前又叫住他:“如果您不觉冒昧的话,我倒是有一个私人的请求。”
“我想请您,帮我留意一个人。”
将暮的天光照耀着绿绮阁的后院,夹道摇曳高大挺拔的银杏,冠状落叶像地毯一样铺满园林小道,又在前方不远处留出一线突兀的空白。那是反射着浅淡水光的池塘,池面上竟然零星地漂浮着来自湖州,品种罕见珍贵的青莲。不知名的各色小花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有些卷曲的残瓣显出一股花期已过的凋敝。
道路尽头便是摆放着各种珍贵乐器的正堂,娄思夜偏爱从靠着清化坊方向的侧门进入,沿灰瓦的游廊,或径直穿过花草垂缀的小径。“家里的庭院虽然大,但都是按照父亲的审美来修建,太多石头假山,也没种什么花草,清幽有余而活泼不足,”他不无遗憾地想。
自从春莺琵琶之后,他和云韶之间针锋相对的气氛和缓了不少,闲暇时来这里蹭饭,十次有十一次倒都能遇见谢承音。
“我手背上的符号——那次在洛水河底,就是它灵气幻形救了我。云哥哥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是从哪儿来的,只说对我无害。他说我有学习咒法的天分,不过打打杀杀是男孩子的事情,所以我先学着如何驱使灵力就好了,将念力灌注到乐器和旋律中,可以达成同样的效果。“
“嗯,《钧天》主杀伐,《太和》筑守,《景云》可令人心境平和,这些都是圣制的雅乐,我才学了个开头。”谢承音这么解释道,想想又加了一句,“我现在有空就会来这里帮云哥哥看店,顺便学习乐理,反正父亲对我的行踪也不大在意……”
她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将千思万绪都藏在眼波的阴影里。
绿绮三人组就算是凑齐了,娄思夜和云韶都在的时候,谢承音就在一旁静悄悄地烹茶煮水,抚弦调笙,也会帮云韶整理店铺售卖的商品,分类登记在册,不常参与到两个男人乐此不疲的斗嘴活动中。少年望着她清妍的眉目,偶尔会觉得这性格真是有种动静皆宜的趣味。
娄思夜刚迈进店门,迎面就扑来一股混合着紫藤香味的凉意,下一刻视野便撞入一张布满焦急的漂亮面孔:“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谢承音急红了脸。
“别着急,慢慢说”,把袖缘从少女手上扯出来,娄思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意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今天我一个人在这里帮忙看店的时候,来了个衣着很贵气的小姐。她看中一把玉箫,就是装在这个红木匣子里的,和一本残谱放在一起。”谢承音指了指靠窗角落,木匣四角的银镶边已经有一些剥落,显然用了很长时日,“我、我看那箫做工并不很精致,玉料的成色也不算好,黯淡无光,还有许多杂质。想来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就一口答应和残谱一起卖给了她。谁知道……”
谢承音顿了顿,似乎在试图更清晰地回想当时的情景:“云哥哥回来听说这件事情后,脸色立马就沉下来了,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又、又转身冲出了门。”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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