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汉辞(1/2)
格知蕴终于辨认出眼前的文字,晦涩生硬却又饱含深情的怅叹,响彻楚国山泽河流的迎神曲辞,那犹疑吟唱着求而不得的爱恋。
看似永恒凝滞的长夜,墨玉的底色忽然有了动荡。叠绣云霓的衣袍一角最先跳出来,绣线像流动不息的冷焰——视线再往上,银色长发和镶嵌玛瑙的额饰下,是高贵清冷的面容。小小的单边耳坠在披散的长发下若隐若现,金色眼睛中的光芒本来似日月让人无法直视,此时也因为错愕而别有几分暖意。
“是你……吗?”格知蕴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轻得快要听不见。
端门前的祈雨之仪还未结束。从叠瓦屋脊吹来的风洒下深秋的丝丝凉意,那是遥远霜泽之国熟悉的气息,似乎是快要凝结成实体的执念,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悲伤……
悲伤?
谢承音自己也在惊讶着,为什么从应召而来的水汽中感到如此不和谐的情绪?她不安地扭头四顾,交织着喜悦和惊叹的窃语掠过锦绣人群,他们仰望着天空欢呼起来,灵力凝成的花瓣爆发出刺眼的白光,转瞬又似轻盈展翅的惊鸿,曳着光尾消散在天幕。
不愿再多想,她也随着人群把热切的目光汇集在高台中心,罗衣浸水的巫师终于摘下黄金面具,露出年轻的面庞——过于苍白的皮肤,尖瘦的下巴,细长眼眸,这是一张和俊美绝对没什么关系的平凡容颜。
“百、百里大人呢?你又是谁啊?”
终于有胆大的淑女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站在夜风和雨线中的巫师沉默地笑了一下,眼光却并没有落向发问的人群,而是回身朝着宫城的方向仪态端雅地躬身:“我是秘阁局秋官灵台郎薛行道,擅常交感之术,因此奉命主持今夜的祭仪。”
云韶和谢承音往外走的时候,灰袍制服的天文生正在收拾祭台周围的陈设。女皇在侍从的搀扶下离开宴席,临行前留下了“真乃神迹”的赞扬,却也挡不住女孩子们失望的叹气声零星飘着。
“阿音,云韶……”属于少年的声线在背后响起,娄思夜抱着渍上一层淡淡水色的凤翅盔穿过人群,一边挤一边发出热情洋溢的赞扬,“本来我还担心百里清言不在,会影响仪式的效果,虽然那小子拍着胸脯跟我担保过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呐,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居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哦?”云韶停下脚步,歪着头询问:“这件事情,娄小公子早就知道?”
“听他提过一次,追问就什么都不肯说了,再后来干脆连人影都找不到,随随便便拜托别人帮忙做事情,自己却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麻烦死了,果然不应该平白做好事”,絮叨地低声抱怨着,又特意在最后三个字加上重音,娄思夜突然回头往高台的方向投去一个奇怪的注视,像是自言自语地思索:“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想到要查他呢?”
豆大的雨点被层层枝叶筛成细碎的银丝,终止在各色织绡的衣袂和鬓角之上,催促着街巷间的往来行人加快了脚步——话虽如此,但当雨水洗刷下柳条蓬勃又清冽的味道从鼻尖漫过,只需轻轻吸一口气,便能想象到漫山遍野的秋麦修长而饱满的姿影,让人油然而生喜悦。
云韶站在绿绮阁后院的游廊下,看着波心池塘乍现一个又一个若有若无的小小漩涡。娄思夜自告奋勇地要送谢承音回家,分别前还带着一脸卖弄的神情转过脸,眼神期待夸奖一般亮闪闪,他哑然失笑:“幼稚鬼!”这微薄的笑意并没有停留多久,疑惑和思索的神情很快浮上清秀的脸庞。
如此,在众人各怀其异的心思中,秋夜喜雨,全城欢庆……
细碎的交谈声像竹林间轻柔的风,窸窸窣窣地蔓延,翻了个身用锦被遮住头仍然固执地钻进耳朵,待到要认真倾听时又听不真切。半梦半醒间,娄思夜好像看到院子里亮起一点微弱的烛火,脚步声从厢房一直向外延伸。
再睁开眼睛,已是五鼓初起的时分。定鼎门大街沿途亮起趋朝的列火,他揉揉额角,用力甩掉一夜未曾安眠的疲累,迅速而利落地穿好阜绢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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