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2)
半夜,哪怕是最热闹的酒馆也已经熄灯,希尔提着一篮子面包、香肠和酒,预备跟温迪一起回家。
温迪裹着一条大毛毯,脸色青白。希尔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亲爱的小姑娘,老希尔要给你介绍一个好伙计了。”她们坐在厨房里,希尔摇着头。她的脸颊仍旧丰满白皙,但早已不像在庄园做厨娘时那么年轻了,她的眼角有了皱纹,嘴巴变得干瘪,下颌变得松弛。“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好姑娘,一辈子也用不着认识他。”
“喏,这是在伦敦能弄到的最好的白兰地。喝一小口,亲爱的,能让你暖和起来。”
希尔递给温迪一个玻璃杯子。
她的手抖得很厉害,脸颊却是干涸的,没有一滴泪。
温迪将白兰地一口饮尽。
“希尔,你瞧,那个孩子就这样,”温迪觉得嗓子眼里有一团棉花,让她的声音都在里面出不来,噎得她直犯恶心,“范迪恩,那个中尉,开了枪。”
她握着白兰地杯子,想从酒精里汲取一点力量。
“为什么,希尔?说老实话,我以为战争是为了,你知道,为了保护人民。”她抹了一把脸,什么都没摸到,“老天爷,现在还没开始打仗,就有士兵死去了。”
希尔没作声,默默地听着。
“范迪恩,那个恶棍,他也该上绞架!那个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还那么年轻,他甚至还没有我大!”
“亲爱的,如果人人都,嗯,都逃走,谁来保卫我们的国家呢,谁来使她免受伤害呢,靠我们吗?”
温迪愣了。
“嗯,老实说,我的丈夫是从战场逃脱的。他在有战争的时候离开了。我不知道战争或打仗的事情,这是男人的事儿。但是,你看,无论是否愿意,士兵们被认为准备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国家。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温迪,你欠他尊重。有敌人的时候,是这个人站在我们前面的。”
希尔给她又倒了点酒。
“好了,孩子,这能让你好受很多。”
她站起来,提着篮子。
“走吧亲爱的。”
温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希尔,有件事,你知道,我一直想知道答案。如果你不会感觉冒犯的话,我想问,你的丈夫,嗯,你恨他吗?”
希尔站在厨房门口,她的神情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真切。
终于,希尔叹了口气,伸手抚摸了一下温迪冰凉的脸。
“孩子,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她像是陷入了回忆。“我的丈夫,他的个子并不高,但他是个英勇的人。我常常想,你知道,比起恨他,是不是应恨我自己。我害怕是因为我,和那个无缘的孩子成为了他的牵挂,让他从备受称赞的英雄变成了人人唾弃的逃兵。”
她的手宽厚而温柔,温迪莫名地觉得难过。
“现在,我只想知道他在哪,过得好不好。你知道,有可能他已经,嗯,有了新的家庭。我希望上帝保佑他,希望他平安健康,但要说爱恨,那已经是遥远的事情了。”
温迪呆呆地看着她。
“小蕨菜,哦,小姑娘,快把眼泪擦擦!”
温迪慌忙提起围裙,把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擦拭干净。
她们一出门,看到了油灯昏黄的光下,站着一个佝偻的男人。
——是那个酒鬼!
镇民们说他只在广场一带晃悠,有时会出现在酒馆附近,但待不久。温迪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虽然希尔也在,但还是怪叫人害怕的。
温迪抓紧了希尔的衣袖,小声问:“我们怎么办?”
希尔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她矮小的身躯似乎蕴藏着无上的威严,那个灰发的男人满满后退了两步,浓眉下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希尔往前一步,他的身体颤了颤,仍旧倔强地站在那里。
温迪听到了希尔咬牙切齿地诅咒:“你,别让我再看见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只配呆在地狱里忏悔!自己犯下的罪,你自己清楚得很,你要我把伤疤再揭开一遍吗?滚开!你就像只阴沟里的臭老鼠,躲躲藏藏,像只臭虫!我不想再在什么地方看见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那人踉跄着走远了,远远地,他偷偷回头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希尔和温迪。
温迪抓着希尔袖子的手紧了紧,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但她猜不透,希尔,很明显,也不会想说。
玛维和她的“爱犬”,雪莉——就叫雪莉吧,反正除了玛维也没人在意,据说病倒了。
军队已经开拨,况且,军官们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付出什么赔偿。那个可怜的年轻人,马克,被草率地埋在了一个浅浅的土坑里,吉尔大叔的奶牛前两天踩在那里,扭断了腿,已经好久不下奶了。现在这个小坑已经被填满了,变成了一个简陋的土堆。半块可笑的木板插在一旁,用粉笔写着“R.M——士兵”。
希尔,因为香肠受到军官们的尊重,已经全盘被小镇接纳了。几个妇人经常来家里,拿着她们的针线和一些吃的,开一场似是而非的茶话会。温迪,这时候就会穿上她的好围裙,让她们过一过贵族太太的瘾。因此温迪大受欢迎,甚至,她对铁匠妻子说的“太太们从不这样讲话”让铁匠史密斯先生少挨了一斤的骂。
温迪有时候会想起马恩庄园,但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庄园似乎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成为她偶尔的谈资,——或许还有行动上的烙印。
下等女仆的规矩异常森严,女管家金太太是个非常严厉的孀妇,她的丈夫死于饮酒过量。酒,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每天清早,她们(算上温迪,一共有五人)就得排着队去洗刷,水总是冰凉的,只有太太小姐们才能用上热水。吃完早饭——大半碗米糊、两个小麦面包和半杯冷牛奶,每个人都有工作要做。温迪在下等女仆中是不一样的,她在厨房工作,时常有好东西吃,还能经常见到上等女仆,甚至是男仆们。有一次,温迪还见过小姐。
跟温迪住同一个屋子的是莉莉·马奇,挤奶工马奇的小女儿。她尖叫着引来了所有的同伴,想听听小姐们的事。
“哦,”她砸了咂嘴,神态骄傲,“是的,是的。是一位咱们的小姐,和她的女友。”
她们将福迪小姐们称为“咱们的小姐”,而将外来的所有贵客都认为是小姐们的朋友。
小姐们的美貌连莉莎都难以媲美,毕竟她只是个长得稍微好看些的女仆。——温迪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蠢得要命。
“是普利亚小姐,她来要点新鲜的羊奶喂猫。”
“猫!可是老爷不允许小姐们养猫的呀!”莉莉尖叫道。
“嘘!”温迪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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