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1/1）

瓦房是苏言爷爷为他儿子结婚建的，可能建的时候还是能让人羡慕的好房子，可惜过了这么多年，房子得不到修缮，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一间堂屋，一间卧室，住了苏言一家六口人，爷爷奶奶已经住不下，只能另起了一座篱笆房，苏言小时候常常和邻居小朋友在里面躲猫猫，里面只有一间窗户特别黑，白天不开灯都看不见。但是苏言的家院子很大，房前屋后载满了比两三个大人都抱不住的树，很高很高，每年都会有不知名的小鸟在上面筑窝，妈妈曾经指着其中的几只告诉她这是喜鹊，她认不出喜鹊，但是认得燕子，每年春天在她家屋梁上休息，秋天再离开，离开的时候还带着小燕子。她不知道树有多大年纪，是后来拆迁的时候听妈妈说过这一片树林比她的年纪都大，后来开发小区，好多树都砍掉了，就留下最老的那一颗树，可惜不再属于她家了。门前还有桃树、梨树、柿子树，每年夏天桃子熟的时候过路的村里人都会摘着吃，都说她家的桃子特别甜，在树的旁边还有个小池塘，暑假的时候一群孩子天天钓小龙虾，篱笆房后面，还有金银花，旁边还种着一颗枝枝花，从春到冬，一年四季从来不缺花香。

重生的苏言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就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可惜随着农村的基础建设的发展和开发商的利益驱使，满目的绿色被钢筋混凝土代替，拆迁的时候苏言想带走那颗开了几十年的枝枝花和枇杷树，可惜新的住所却没有它们的安身之处。‘小言回来那，快过来，我洗了桃子快过来吃。’一位在梧桐树下乘凉的老人看见了女孩，忙拄着拐杖站起来，朝女孩喊‘快过来，你妹妹已经回来了，饭还没烧好，你们先吃挑子。’这个已经满头白发，只能佝偻着腰背的老人就是苏言的爷爷。

‘喔’苏言一边应着一边往前跑，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呢？记忆中的老人每天都在自己身边，人一老就喜欢唠叨，可是年少的自己却一直嫌他烦，直到他病重，才知道自己舍不得他，一直以为他会像电视剧里面一样，见到儿孙最后一面就会离开，无知的自己为了想拖延生命居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该庆幸吧，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他。

苏爷爷觉得今天的大孙女有些奇怪，他也知道自己话唠，可是人一老就希望小辈多陪陪自己说说话，孙女平时都躲着自己，今天怎么还凑上来了呢？爷爷摸着孙女的头，她已经从刚出生的小娃娃变成了半大姑娘了，‘小言你今天怎么了？是在学校受欺负了还是你爸又打你了？’‘没有，我就是想你了而已’‘想爷爷，爷爷天天在家里，有什么好想的’老人轻拍着女孩的头，话虽这么说，可是被孙女喜欢他还是很高兴的。

‘站在门口干什么？回来了也不帮你妈干活，就知道吃，吃不死你，你看你长得跟贼一样’充满恶意的声音从瓦房里传出，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个人就是苏言的父亲，‘你妈妈一天到晚就让你们念书念书，你能念出什么东西来，就知道花我的钱，还不如趁早不念了，快要中考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个扫把星能考出个什么东西。’苏父盯着苏言，目光充满嫌弃，在这个互联网还不发达的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依然在乡间横行，计划生育让没男孩的家庭就是会被嘲笑，可惜苏父苏母为了生男孩背井离乡，甚至连家里门板都被卸了也要生男孩，可最后两个全是丫头，苏父看着这些孩子，觉得女孩是累赘，尤其是不听话的女孩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扫把星，苏言就是那个扫把星。他这么辛苦一点盼头都没有，女孩就是赔钱货。

苏爷爷听到这话，忙把孙女往自己身后推，骂道‘孩子刚回来就知道骂，她要念书怎么就不能念了我当初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挑土修坝硬把你供去上学了，你自己不好好念，现在还不让孩子念书啊’’关你什么事？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这些事不是你操心的’苏父不耐烦的说道，‘滚过来，把饭端出去，喊你妹出来吃饭。一群赔钱货’。

‘你才是赔钱货，你才是扫把星，我如果是赔钱货，是谁把我这个赔钱货生出来的？’如果是十五岁的苏言听到这些话一定会这么反击，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拥有二十七岁灵魂的苏慧，她看着眼前这个名为父亲的男人，第一个教会她厌恶与憎恨的人，第一个让她想要反抗的人，苏言一直都记得从小到大，这位父亲留给她所有的记忆就是层出不穷的诅咒和谩骂，还有年幼的暴打，打骂的对象从孩子到老婆，小时候因为他心情不好，苏言直接被他用绳子抽，用木棍打断了腿，腿断的那一刻年幼的苏言发出来痛彻心扉的呼喊，可是除了自己的母亲帮自己承担父亲没消失的怒火，其他在旁边观看的村民即使心有不忍，也没有谁来救救她。

她的反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她七岁那年开始意识到如果不反抗，自己的妹妹也会被打死，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妹妹，想要保护自己的母亲，因此挨打也没关系的。所以即使弱小，依然鼓起勇气和她的父亲第一次说了不，结果自然是一顿毒打，可是她是开心的，她保护了自己的妹妹。可惜她忘了从小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有正常的性格，从一次次的反抗中得到的除了保护家人的勇气外还有偏执，易怒，直到有一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告诉她，她和父亲的脾气一模一样的时候，她几乎是崩溃的，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变成了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可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已经改不掉了。青春期的女孩还没有享受长大的快乐，就先一步坠入自己编织的无边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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