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1/2)
大婚
大婚前一日夜里, 姜幸跪坐在铜镜前一夜未睡, 闺房里红艳艳的, 到处张结喜庆的红绸,轩窗微开,浮动的风将房里的纱帐吹动, 在她心里留下一阵阵涟漪。
就是最后一天了。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她恍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两年的时间, 让她早已褪去初时的青涩,在泥尘中挣扎的时间有些久, 她未曾这么认真地看过自己。
兜兜转转, 镜中的那个人就要嫁给别人啦, 她为了揭开遮掩的暗幕回到狼窟, 如今却好像终于有一件事是她为自己而做的。
十三娘在好日前托人辗转送来的贺礼就躺在床上,她身份特别,大婚那日是无法跟她相见了。
送来的贺礼除了一柄贵重的玉梳,还有一份竹签, 竹签上面是十三娘亲手刻上的蝇头小楷, 上面写着不拘前尘, 不困憎怨,修得平生好, 唯吾平生愿。
温柔而细腻的笔触, 眼前好像出现她一笔一刻地写着这几个字的模样, 姜幸反复斟酌,不停地念, 许久才明悟十三娘的意思。
就像她临去皇宫之前,十三娘对她说的那样“幸娘,你早晚有一日要抛下那些,然后为自己而过。”
如今她要出嫁了,她还没能抛下那些前尘憎怨,但她确实想要为自己而过。
大婚选好日,今日就是她的“好日”,从此,她还要有更多更多好日子。
日升月沉,晨曦普照,整个姜府从寂静里逐渐热闹起来,全福人早早过来给她开脸,瞧着是个陌生的妇人。
府上喜事一应事宜都是李氏管着,姜幸无从得知,也没法插手,好在有圣旨在头上压着,季家不闹,李氏就算一千一万个不愿,她终究也不能做什么。
姜幸空着肚子,等上完妆,听说外面起嫁酒已经开席了,她连外面的时辰也不知,守在房里坐着,红绸便当起她的传话筒,将外面发生的事一一回来跟她说。
“元娘元娘,小侯爷来迎亲了!”
“元娘元娘,大门堵着小侯爷进不来!”
“元娘!”红绸最后一次跑进来的时候,姜幸已经要准备着出去见礼了,却看到她瞪着圆滚滚的眼珠,欲言又止,脸上不知是兴奋还是困惑,话头在嘴边转了几圈,又给她咽回去了。
姜幸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新郎官现在该是在“催妆”,新娘子家大门紧闭,是不会轻易放人进来的。
“外面怎么了,快说呀?”绿荷等不及了,先一步问出来。
红绸怔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比划起来“小侯爷连着他带来的傧相,把咱们府上的大门卸下来了!”
“啊?”三个丫头一起傻眼了,竟然连向来稳重的紫绢都惊掉了下巴,惊呼声后,是漫长的寂静,不一会儿,一声轻笑打破了宁静。
姜幸掩着嘴,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紫绢反应过来,看着她嗔怪道“元娘怎么还有工夫笑?”
姜幸忍住笑,故作凝眉“这其中有什么不好的寓意吗?”
这可把紫绢问住了,寻常人家成亲,再玩闹的人都谨慎守礼,谁会把即将过门的妻子娘家门给拆了?日后还不得被岳丈撕巴厌恶起来。
可是再一想想,今天大婚的那个是谁呀,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京中一霸,什么荒唐的事他没干过,卸门稀奇吗?
好像不稀奇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来敲门,说是吉时已到,该要上花轿了。
红绸赶紧拿盖头给她罩上,姜幸眼前顿时一片红,人影模糊,霎时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忍不住抓紧了旁边的紫绢。
门一推开,她低了低头,看到盖头下面那一方土地上,有一双干净的鞋子,细密的针脚一看就是出自景氏之手。
那人好像转过了身,身子微微前倾,低沉而温和的声音传到姜幸耳中。
“大哥背你出门。”
喜娘唱词的声音也随之而出,姜幸觉得外面好像围了很多人,以前她听十三娘说过,出嫁要哭轿,母亲要哭送,从闺房到大红花轿的那段路,是要兄弟背过去的。
亲人于她来说向来是很陌生的词,如今她也不曾熟悉。
人生里好像总要有那么一两个终身的遗憾。
姜幸想,或者她现在的心境就是那样的遗憾。
她松开扶着人的手,凭着感觉向前俯身,抱住那个坚实的臂膀,然后整个人被他背了起来。
外面放着炮仗和烟花,喜乐吹吹打打,姜幸耷拉着头,却觉得耳边很安静。
姜修时也觉得背上的人很安静,安静到他竟然觉得有些心慌,他想起之前惜朝跟他说过的话“若是说出的话真能像利箭一样将人杀死,那她连那些话都不愿说了。”
可是话语并不能将人杀死,幸娘却比以前还安静。
“元娘,你嫁到那边……”
姜修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背上的人轻飘飘的,他头一次这样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妹妹的重量,以前觉得她伶牙俐齿,处处长满了刺,其实竟然是个这么柔弱的小姑娘。
可是他张了张嘴,后面的那些话却不知该怎么说了,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说。
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姜幸搂着他的脖子,满心满眼里都是亮丽的红色,映衬着她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大哥。”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在唇齿间凝蕴出的很深刻的两个字,被她轻巧地说了出来。
姜修时耳朵一竖,忍不住凝神去听,就听姜幸在他耳边缓缓道“我在宫门口看到你之前,曾无数次幻想过,我的大哥是什么样子的……后来看到了,才发现,哦,不过是很普通的样子,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姜修时心里一空,忽然有些失落。
“我和大哥之间,有十四年光阴的空缺的,这是什么都没办法弥补的,此后你把我当作陌生人,我虽心有遗憾,却尚能接受,大哥对我的那些不解、埋怨甚至嫌恶,如今想来,不过是陌生人对我最正常的眼光。”
声声低语像细流一样淌入他的心,姜修时从来没有听她这样平心静气地说过话,可是细流很冷,将他全身冰得透彻,他突然想起那个昂着头指责他,冲他发火,把热茶掷到他背上,那个明艳又灿烂的妹妹。
刚好一脚踏出门槛,姜修时心里一颤,好像突然害怕起听到她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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