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古（1/2）

金龙只见过黑龙三次。

第一次是群仙聚首，长者携幼辈赴宴。那时金龙尚为年幼，父亲与黄帝聊得正欢，随手打发他，指向黑龙的方向：“喏，去黑龙那。”

他坐在离黑龙数步的地方悄悄打量，新奇而又小心，第一次觉得原来为人可以生得如此好看。那孩子低着头似是对脚下一块瓷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半长的黑发松松散散垂在肩上，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鼻尖微皱。

金龙试探着向他靠拢道：“喂！”那孩子才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的望着他，却又慌乱环顾着四周，小声的说了一句“打扰了”，快步离开。

黑龙全然没有意识到的是，一串对他来说显得宽大的玉镯从他腕间滑落。

金龙捡起镯子刚欲上前提醒，转念一想，这似乎也就有了再见的理由。他私藏下去，黑龙总会找上门来的。这手镯他曾见过上一代黑龙戴过，如今上代不见踪影，自然是继到这小黑龙手上——料想也定是珍贵至极。

可意料之外的是，黑龙并未来寻他。金龙日日摩挲这那玉镯，衬其流光婉转。他和它似乎一并被黑龙丢在了记忆中某个不为人知的犄角。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黑龙。

直到百年神龙大选，黑龙替祖上参选，与长他数千年的长者角力，失手后被打入轮回受三世磨难。金龙曾敛云偷瞧过他在下面的模样。

那时已轮回至第三世，黑龙身负龙气投进帝王世家，音容样貌与在天上别无二致，一副好皮囊。被黄帝抽去了存着天上记忆的逆鳞，他也只是个运气有点好的普通人。但这样一个儒雅美人，却是披了戎装远赴疆场，远远逃离皇室那棠棣相残的惨剧。有一房妻室，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酒肆闲谈时都是令人心生羡慕的人儿。

黑龙化人不过而立之年时，上皇驾崩，心狠手辣的太子继位，以皇城兵力薄弱为由将他调遣回城，却又以谋反的罪名拘禁。将他吊在城墙上，妻子打发去军营，儿子溺死喂了野狗。城墙上，黑龙面无人色。原本白净的内衫被鞭伤染得殷红，凝成一块块黏作一团。他披头散发，紧蹙着眉头，垂眸无言——他那年长的哥哥拉着他的女儿，在城墙下与他遥遥相望。惊恐的泪珠在那孩子眼眶里打转，她也不敢出声，紧咬牙关，望着她那曾在边疆立下汗马功劳的父亲。已是龙潜之月，刽子手将他拽上城墙，冰水从他头上一倾而下。城下的人熙熙攘攘。黑龙打了个激灵，昏昏沉沉抬起眼皮。

他在想什么呢？金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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