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一间窗明几净的写字楼内，传来阵单向的咆哮声，何郁嘉悄悄擦着手心里的汗，内心几近崩溃。
“哎呀说了这么多遍你们怎么就是不懂呢？”
“这儿还有这儿，‘感觉’都不对啊！”
这是一家设计公司的写字楼，何郁嘉是对接甲方的负责人。当然，负责人嘛，说白了就是“挨骂”。
“好的好的……是颜色、意境不对么？”他比起一个小拇指，试探地很是卑微；表面笑嘻嘻，心里早就说了八十句问候人家祖宗的话。
“算了算了我说不清，你们先改改吧，改完再说。”撂下一句话走了，甲方倒是意气风发。
“感觉不对”这句话听到耳朵都起茧子，可他们真的想象不到甲方的内心需求。设计图被戳地皱皱巴巴，何郁嘉看着浓缩了全组同事快一个月心血的稿件，叹了口气。
无颜面对组里的同事期待的目光，何郁嘉皱着眉摇了摇头，办公室内的温度霎时降到冰点。
“我要辞职别拦我……”
“啊妈妈再见了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AE和PS的桨......”
崩溃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办公室活脱脱变成个炼狱。
不过说真的，他们现在早已没有个人样，哪个不是眼下挂俩大大的黑眼圈，明显被逼的神经衰弱。
“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甲方单向残害乙方的大凶器！
是乙方无论如何都接收不到的脑电波！
还是甲方横亘起的堪比珠穆朗玛峰的高山，一脉连一脉，一座接一座，比天还要高，引无数乙方直接断了腰……
时不时重演一遍这样的事，基本以月为限，具体多久全看甲方，乙方没有人权。所以作为设计狗，需要的不是会做什么神一般的建模剪辑或者千万年薪的特效，反而需要的是——一颗无论被甲方如何打击都能越挫越勇的大心脏！
显然何郁嘉没有，入行时间不短，依旧“闻甲丧胆”。不过还好他早已懂得了前辈们的肺腑箴言：装作沟通瞎P图，休论意境和审美，咋样省事咋样来——反正改多少遍都过不了，不如放弃人生。
何郁嘉叹了口气，揉了下自己的颈椎，又做了半套眼保健操，才重新打开电脑：“PS启动！”
和他背对背坐的女同事薅了薅头发，蹬了下桌子腿朝他这边滑来，打了半个圈停到何郁嘉斜后方：“哎，你说‘感觉’这玩意，就是东非大裂谷，”她拿起笔筒里的一根笔，带着它做了个跌落的动作，“太容易掉下去了。”
何郁嘉以示肯定，无奈这次项目的甲方给的报酬非常丰厚，前辈们的血泪史当然还有后半段：如果money给得足，甲方说啥你做啥。公司接下了这个项目，却没想甲方的难缠程度和报酬多少也成正比，估计神仙都没这么难伺候。
他苦笑了一下：“王姐说得对，谁不想做甲方肚子里的蛔虫啊。”
被称为王姐的女同事就是挪椅子那位，何郁嘉的年纪更小一些，左手边同事听到了也答了句话：“我真想剖开甲方的脑子彻彻底底清清楚楚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效果。”
谁不想呢。
谁都不想改了几十遍都过不了。
左右项目又被打下来了，今天反而没像前几天那样魔鬼加班，组长美名其曰“大家好好回家想想效果，周一再议”。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即将加班的前兆，在这个节点的假期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对何郁嘉来讲并不存在：头发变少了，心脏变脆了，有可能脱单么，哪有牡丹花让他风流。
不是何郁嘉“硬件”差，他在高中时，可也是响当当头一号的校草候补者，不乏对他暗许芳心的女孩子；可看看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
何郁嘉拿起外套，准备回公寓。
在地铁上打开音乐软件，想要缓解一下脆弱的心灵，又翻开了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单。那是何郁嘉从自己买的专辑上扒下来的，是几首纯音乐——准确的说是他没有收藏他人填过词的版本。这个歌单就叫“鱼”，和作曲者同名。
“鱼”是在前几发行原创曲的自由音乐人。这个人很独特，只作曲，不写词，但是却开放任何非商业的填词授权；“鱼”的音乐很奇妙，仅仅是纯音乐，可给人的感觉就“足够”了。
何郁嘉喜欢那份“纯粹”，没有被多余的歌词复杂化的纯粹。
前几年他刚来北京时，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还好他偶然听到了“鱼”的歌，并且一下就被这样的音乐折服，以前还像“迷弟”一样发过私信。
那时候“鱼”刚发行专辑，粉丝很少，何郁嘉是“鱼”的第一批粉丝，一直支持到现在。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像原来那样，但一直都有在微博评论。
“鱼”实在太过于神秘，不直播，也不参加线下活动——根本没人知道“鱼”的性别、长相、年龄、声音，何郁嘉也不像早几年那样想一窥“鱼”的真容了……
舒缓而又悲伤的音乐淌进他的心底，像水一样拨弄人的心；暗含无法具化的情愫，归于无形，就像水滴进大海那样，没有消失，却无影无踪。它明明存在过，可洪流把所有水滴聚在一起，每一滴都渐渐被“同化”——这首曲子叫《芸芸众生》。
此刻，何郁嘉更加感同身受，可能是因为工作太不顺心。
他就是“众生”之一，是进入“洪流”就找不到痕迹的普通人。
一曲结束，他靠在地铁车厢门上休息，离下车站还早。
“天哪这个小哥哥太有慵懒感了好帅哦~”
？
谁在说话？慵懒，估计是谁加班困死了而已，何郁嘉内心吐槽。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就他一个打盹的人。
“妈呀眼睛睁开也好好看，眼镜控死了！”
？？？
他打量旁边站着的女生，这个女生戴着耳机一脸高冷，嘴唇上涂的是暗红色的口红，看起来气场满满，不像是刚才说话的人。何郁嘉怀疑自己是耳鸣了，不好意思的对那位女生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毕竟自己一直打量人家。
没想到又听到了，是一长串的“啊啊啊”。
可是……女孩根本没张嘴啊？
何郁嘉觉得脚底有点渗，怀疑冲撞到了那些个脏东西——不是都说地铁阴气重么。心道句“阿弥陀佛”，恨不得地铁开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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