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地狱（十五）（1/2）
十一从来都是个耐心极好的人，他在村口蹲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等到村人外出离开。他牢牢记住了他们的动作，然后紧跟着他们出了村子。
他到了外面，终于知道他们在的地方，叫做地狱，寻常人类常常生活在接近底层的地方。不过好在这一段时间各大领主为了争取与上界来往的资格对自己的领地做了调整规划，至少人类在最繁盛，最中心的几块驻地是受了益的。
他吃得了苦，干得了活，几番流连最后在一家简单的客栈打起了杂，只因为他听说了这家客栈背后的老板是一位大人，一位领主。他就抱着那点虚无缥缈的希望，等了一年又一年。他迫切地想求一份恩典，迫切想成为一名堕落者。
好在，第六年的时候，他就等到了。
那位大人的黑色骨翼轻微晃了下，自在地翘着腿，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满。他却趴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身体几乎要被他不自觉散发出的威压按倒在地上。
他似乎轻声笑了笑：“忘了你是个人类。”
然后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要拿你的灵魂，跟我交换什么呢？”
十一用尽全力抬起头：“我要救我弟弟妹妹。”
“契约成立。那么，愿望达成之后的两百年，你就在这块城市呆着吧。”
他带着那位大人回到村子。
那里和他离开前几乎没什么差别。
他几乎是立刻冲到那栋最大的房子，“哐哐哐”用力拍着门，开门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少年，他揉着眼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十一克制着自己，问他：“我找十七和二十，他们在吗？”
少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高声喊：“二十有人找！”
“谁啊？”
二十似乎是处在变声期，声音有些粗，十一走的时候他才十岁不到，现在过了五年，个子抽条似的长，脸上或多或少还是看得出些之前的影子。
“你是？”二十盯了他一会，他现在的模样与之前差别不大，但是整个人精气神却完全不同了。十一摸了摸他的头：“我是十一。”
“十一不是……”二十茫然地询问那名少年，突然猛然把头甩回来，瞪大了双眼：“你是十一哥哥？”
“对。”
二十的手颤了颤，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不是……”
“我走了，又回来了，我是来带你和十七离开的，如果其他人想离开也可以，对了，十七呢？”
“十七……十七她……”二十猛然伸手推了他一下：“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十七被带走了呀，两三个月前就被带走了吧？”旁边的少年探头插了句话，他看着十一跑开的背影，出声询问：“二十，这人是谁啊？”
二十砰地关上门：“是个疯子，你别管。”
十一直接去找了村长，村长看了他一会：“十七啊，十七作为圣眷者自然是去侍奉领主了。”
十一也不跟他多废话：“村长，我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离开村子吗？是因为我亲眼看到十三被你们扔进了那块土里，当作肥料一样被那块灵石周围的土吞的连骨头也没剩下。”
“您也别跟我说这些虚的，直接告诉我，十七是不是还活着，她有没有被你们埋进土里？”
村长盯着他：“这是莫大的殊荣。你是个背离的圣眷者，愚蠢又傲慢，你该受到惩罚。”
十一忍不住拎住他的衣领翻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去你妈的殊荣，十七是不是还活着？”
村长挨了一巴掌，脸实打实的肿了起来，半边沁出血丝。十一一点力气也没留，这一巴掌一下打掉了他几颗牙，整张嘴里都是血沫，他咳了两声，刚想张口喊人，就被十一同侧又甩了一巴掌。
他很快投降了，也再不提什么惩罚的事，“十七还活着，我带你去见她。”
十一松手把他甩开。村长也没闹什么幺蛾子，带着十一走到一处小房子那。
小房子没有床，四周用砖石砌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透光，只留一扇可以进出的厚实木门。里头也只有一张冰冷的石床。像是一副棺材，十七就躺在那上面。
几乎已经看不出人样来了。
石床边上站着几个人，手上拿着小搞头，似乎在琢磨今天从哪里下手比较合适，见村长来了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村长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村长“啊啊”了两声含糊过去。
“她，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呢。讲真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纯净的石头，敲下来的部分仔细打磨一下直接可以拿到外头当首饰卖，还省了些提纯的功夫。”
“我也是真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忍的。到今天三个月有十二天了吧？上一个撑这么久的不是后来还跑了吗？这次这个倒是听话，一点逃跑的意思也没有。”
“别说，可能是因为之前是个药罐子吃的药比较多，所以比较抗吧！”
“欸？你是谁啊？我怎么好像没见过？”
终于有人注意到刚才那句话并不是村长问出的，他们看十一一言不发地走到石床边上，颤抖着手去触碰石床上那个珍贵至极的矿源，立刻就不乐意了，叫嚷着就去推他：“你怎么回事？不知道不能直接伸手碰啊？问你话呢你是聋了吗？”
他眼前一晃，自己就倒在了地上，背上火辣辣地疼。然后一阵响动，他也没怎么看清，自己其他几个兄弟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排。村长缩在角落里，露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
石床上像开出了一簇水晶质的花，只要有一点点光便能折射出七彩的颜色，绚烂而夺目。即便是暗处也能看见在矿石中流转的如水般的云雾，像是仙家宝藏，飘渺而不可琢磨。
十一的眼泪劈里啪啦地掉，积了几年的情绪一下子爆了出来，指甲用力地挠上自己的脖子，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他当时带着十七一起走就好了。
十七只剩下眼皮还能撩动一下，缓缓地眨了眨，像是在安慰他。
十一“砰”地跪了下来，头一下下猛砸在地上，几下就见了血：“求您救她，求求您救救她。”
空中慢慢扭曲出一道人影，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伸手就从那团晶莹的石矿中拽出个人形来。
少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哥，哥哥？”
十一一喜就要道谢，被领主抬手止住，领主面向少女，问道：“你愿意吗？”
“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无视十一愤怒的语气，领主只是颇为无聊地拨弄了下自己的长指甲：“啊，你要救人，也得问被救的愿不愿意吧？”他又看向少女，耐心地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愿意吗？”
少女看了看十一，腼腆地笑：“愿意的。”
领主“啧”了一声，指甲尖在指头上划过，落下一滴暗黑的血，那滴血飘到少女眉心，融了进去，化成一点朱色，给她平添了几分娇俏之色。
“行了。我们走吧。”
“请大人稍等。”十一微微地躬下身，单手拎住村长的脚，拖着他就去了村子那头的灵石地。他高高地举起那只镐头，又重重地落下，一下一下，把村长的身体砸进地里，把他的头砸的四分五裂，蹦出的脑浆和血溅了满身，他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一下接一下，连频率也没变动一下。
等村长整个人都被埋了进去，他轻松地直起身子，漠然地拍了拍手，脚上把土往中间拱了拱，碾了两下，才算完工，抬腿从里头跨了出来。
他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把脏污的东西蹭干净了才伸手去摸十七的头，语气相当温柔：“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喝那碗汤？”
少女吐着舌头：“我确实没怎么喝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可能是我比较倒霉吧？”
领主在旁边嗤笑一声：“那可不见得是你倒霉，说不定是有人想你倒霉。”
十一立刻变了脸色，垂着头思索了一下：“大人，我能不能，再提个要求？”
“心愿我帮你达成了，你这会儿跟我说再提个要求？”领主的语气悠悠然，半点没有被冒犯的感觉：“你倒是说说看，还要做什么？”
“我想要，这个村子的人。”
变成他们想要的源矿。
领主“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你的灵魂都卖给我了，这回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拿我的灵魂呢？”
“嗯？”
“拿我的灵魂。换。”少女往前走了一步，眼里满是认真：“可以吗？”
“那我可是赚咯。”领主没待十一说话，抬手又是一道黑光打入少女眉心。
十一立刻急了：“大人您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了？”领主站在那，语气调笑：“十一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时候，我给了你资格，让你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我要做什么，需要经过你同意吗？”
那时恶魔身上终于暴露的黑暗像是潮水般向他卷来，铺天盖地的绝望气息一下将他按进深海，压力迫住他的口鼻，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终于回忆起面前这位的身份，行事作为根本不需他指摘。只是他平素的和善倒叫他忘记了这点。
十七往前一步挡在他面前，躬身：“请大人恕罪。”
下一秒恶魔的气势就尽数收了回去，打了个呵欠，“作为惩罚，你们就自己去忙吧。”
恶魔给了他们充足的底牌，甚至甘心当一回后盾，自个就无聊地隐于半空之中看着两个人重复着逮人灌药的过程，灌下去的药是加了数倍剂量的，发作起来大概只需要几个月，只是养出来的石头大概也不会很好。
拿去卖也不太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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