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2）

时间一晃, 就到了四月二十五, 距离和国公主尚通古, 只余了最后三天。

宫中随行北上的名单已经公布，殷旭赫然在册，一同前往的熟人, 只有一个阿才, 东青不知托了什么法子，居然不在名单上。

大约到了四月底，扬秦便正式入了夏。人们脱下棉服，换上薄长衫, 偶尔看见新潮大胆的宫女, 还会将袖口悄悄挽起一截，露出一段雪白的小臂来。

偶尔会看见有一件一件的大木箱, 从荣嘉的寝宫里搬进搬出，似乎要给荣嘉亲自过目。见得多了，殷旭也会好奇，好奇那么大的箱子里, 究竟装的是什么。

趁着阿才在当值，殷旭凑上去瞧了瞧, 发现竟然全是冬日里的厚裘, 狐裘鹿皮羊毛，厚厚实实的一件件, 都要往荣嘉身上那么一比划, 才装箱封好。

殷旭这才想起来, 通古极北之地，终年大风，四季夜里都苦寒。

这是荣嘉即将待一辈子的地方，自然要为她多准备些厚实的衣物。

这么想来，她已经十多天没有见到荣嘉了。

荣嘉这些天很忙，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主子，不少都设宴请她赴宴，或是上重明宫来拜访。

印象里的荣嘉，似乎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平日见到这些主子，能躲就躲，可这些日子不知为何，大大小小的宴会，她都去了。殷旭站在院中，时常能看见华盖升了又降，扶辇进了又出。

她知道为什么，却不会说出口。或许这样，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忘掉，就当一切没有发生。

她自己也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行囊倒不必收拾，她一介宫女，两个包袱就能装下她所有的行囊，唯一一件厚实的狐裘，还是赵美人托人送给她的。

她好几次回到翊秋宫，想要当面拜谢赵美人，可赵美人都没有见她。冬梅告诉她，春夏之交，赵美人体质弱，染了风寒，已经十天没有下榻了。

殷旭很关心她，想要进去为她把把脉，可赵美人托冬梅传话于她，交了一个小纸条在她手上。

她展开一看，只有一句歪歪扭扭的诗：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乍一看，不过是一句表明心中恬静淡泊之志的诗句，可殷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冬梅。

冬梅摇摇头，看着殷旭，眼中似乎快要淌出泪来：“娘娘她......已经不喝药了......”

殷旭心中一惊，难道赵美人，竟然是一心求死？

她想要敲门，却被冬梅死死拦下，殷旭力气大，冬梅就要给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殷姐姐不要进去了，娘娘说过的，谁也不要进来，求殷姐姐不要让我为难！”

殷旭简直要发怒了：“她不想活了，你也要替她守着？”

“没有办法啊！”冬梅哭着趴在了地上：“娘娘太苦了，娘娘说，活着，太苦了啊！你以为我就舍得娘娘了吗？”

“你这个迂腐的人，她说苦，你就听了吗？你要劝她！”殷旭提起她的领子：“你要劝她活！这是一条人命啊！”

“以前我也不懂，我也每天跪着哭着求娘娘喝药。”泪水顺着冬梅的脸颊，滑落到她的衣襟，她哭着说：“可是，娘娘说得对，就算活着，这日后的日子，又有什么盼头呢？只会更坏，不会变好了啊！”

殷旭慢慢放开手，陷入了沉默。

她突然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在黑暗中沉沦，在绝望中放纵，仿佛世界已经崩塌，看不见未来的路。

赵美人经历的，是国破，她经历的，是家亡。

未来的日子，没有子嗣的宫妃，在万贵妃的强势压制下，永无出头之日，皇帝的零星宠爱只会成为她夺命的累赘。若是真的活下去，只能在这异国的土地上，每日靠绣上一笔寒食图，在院中一坐就是一整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跗骨蚀心的煎熬中等待生命的尽头吗？

她凭什么替赵美人做决定呢。

自从她进了扬秦皇宫，跪过无数的人，磕过无数的头。可没有任何一刻，能如此刻一般，她跪在赵美人门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不是以仆人的身份去给主人磕头，而是以殷旭的身份，以她真正的身份，向美人致敬。

向她的善良，还有她逝去的古国，她的生命。此后一别，便是永别。

离去时，她望着翊秋宫熟悉的飞檐，熟悉的用灰墙围起来的四方天地，她想起了荣嘉，那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少女，等到她去到了通古皇帝的后宫，也会如赵美人这般，守着最好的年华，忍受孤独的煎熬吗？

她心中泛起难以抑制的酸涩。

本以为会很简单，可无时无刻的思念，如影随形。

她的荣嘉。

——

剩下的两天，殷旭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

昨夜赵佛姑找过她，给她塞了好些包子，让她在路上带着吃，千万不要饿到了。虽然这些包子已经变得硬梆梆，压根儿没法下嘴，但殷旭还是十分感动。

赵佛姑哭得稀里哗啦，她现在是孙姑姑的得力干将了。孙姑姑虽然爱使唤她，但对她也是极好的，凡是有什么能出彩的活计，都尽量交给她做，使得她得了不少奖赏，比旁的绣女要宽裕上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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