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2）

月色皎洁, 殷旭跨上了马背, 带着三千骑兵, 往西南进发。

骑兵都统名叫李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沉默寡言, 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看上去有些狰狞。五年之前，殷旭从未听说过图扬手底下有这号人物，想来当年应该只是个小人物，是什么让此人爬到了骑兵都统的位置呢。

殷旭心里冷笑一声。只能是那场屠了她满门的那场兵变了。

夜晚的风还是十分寒冷, 骑在马上，寒风能灌满脖颈、耳朵，有些生疼。听着风声呼呼, 殷旭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可笑，这三千骑兵，不知有多少人, 当年冲进了朱雀门，杀进太极殿, 手上沾满了他们殷家人的鲜血。今天月色极美, 一望无际的草原与群山甚是壮阔雄美, 他们都如今背井离乡，换了一片天地驰骋, 却在此时此刻, 成为了暂时的盟友, 达成了合作。

她瞥了瞥身后的周子余，这人在很久之间便名满楚京抚良了，怀有惊世之才，狂放豁达，不矜世俗虚名，当年父皇多次征辟，都被他以“无心仕途”所推拒。

只是周子余具体何时与图扬搅在了一处，殷旭已经记不太清。

她只记得，大约在六年前，她曾撞见过两人共卧一榻，衣冠不整，见了她也慌慌张张的。那时候她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的兄长们也喜欢在府邸养小倌，当时抚良南馆里的花魁郎君价比千金，风头远远压过青楼楚馆的花魁娘子，这种喜好，她并不觉得奇异。

唯一惊讶的，便是子余这样的名士也甘愿只做图扬的幕后之宾吧。

她看着子余的侧脸，六年时间过去，时间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他看着与六年前并无什么不同，侧颜俊俏秀美，眉眼间清明笃定，看着还像一个少年人。可殷旭知道，他周匡已经成名很久了，绝不可能还是个少年人。

自打上路以来，她便一直在打量子余，看他上马、御马，动作算不上生疏，但也看得出他并非练家子，身形看上去还有些单薄。

殷旭便觉得奇怪了，子余不像是习武之人，在自己拿他做要挟的目的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他为何要主动答应随自己来到前军呢？难道只是想监视自己？

她其实知道图扬的用意，这三千骑兵能不能绕过布下重重防御的大禧河走廊，就是图扬对她的考验。

这条不到三百里的沿河走道，两侧都是高耸的山脊，要想入禧阳城，这里是唯一的进口，历来也是一条死亡之道，无数的通古士兵死在这里，尸体堆成了山丘，很多场瘟疫在这一带肆虐，禧阳城以北无数次成为修罗地狱般的存在，而禧阳城总是紧闭城门，稳如泰山。

这里是宗翰做梦也要撕裂的一道口子，他们要想以三千骑兵冲进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殷氏早年在建造这条防线时，前前后后修了三十七年，不同的部分由不同的人建造，而修建这些的人几乎都是死囚，修完便将他们活埋在沙丘下。如此一来，知道这条走廊全貌的人只有皇族殷氏和历来禧阳城守将，而戍边禧阳的将官们，终生不得调任，一生都将恪守于此。

平旦时分，还未破晓，三千骑兵沿着大禧河一路往西南前进，渐渐进入了河谷走廊，两侧都是高耸的峻岭，低洼的河谷越来越狭窄。

子余发现，越往前行，脚下似乎越加泥泞，马蹄踏入泥中，□□时越来越费力。他曾阅读过不少通古人对攻占禧阳城战役的记录，有形容过有一段路“如在水中行，深陷其中，多溺毙不得出”。

子余猜测，这应该是沼泽。

很多年前，宗翰的爷爷迂善是通古皇帝时，率军十万攻打禧阳城，遇到了沼泽，战马不得过，溺死了很多人马。那时，有谋士提出拿死去的人堆积起来，填在泽中，供幸存的通古士兵通过。而那一次，正是这些被填在沼泽的大量尸体，引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瘟疫，前来远征的十万人，最后只有不到一万人回到王城，迂善本人回宫后不久也染病而亡，禧阳城因此声名大噪，被誉为“天下第一天险雄关”。

殷旭叫所有人停下。

此时虽然天色未亮，但月亮还未消失，月色皎洁明亮。众人眼前的河谷，能看见一片平坦，依稀能见地上覆盖着野草一样的植被，这样看来，与通古的草原并没有什么差别。

李满问她：“殿下为何喊停。”

殷旭指着前面的像草一般的事物：“这不是草，是‘藓’，若是踏足，便会塌陷下去，人马深陷不得出。”

子余问道：“那如何得解？”

“来的时候叫每人都带了斧子，”她说道：“现在平旦刚至，离天亮大概还有一个时辰，现在众人上山，每人砍一棵树下来，长要超过一丈，三千根应该差不多够了。”

她又对着全军补充道：“墩要磨平，马蹄要能立在上面！”

三千骑兵听了殷旭的话，却不敢立马执行，都看着李满。李满沉着脸下马，去不远处搬了块十来斤的石头，用力往前一扔，只见那石头落在了殷旭口中的“藓”上，却不见下沉，而是滚了几圈，如履平地。

他转过身来，盯着殷旭看。

殷旭也懒得同他解释，也下马来，去更远的地方找了块更大更重的石头，奋力一扔，石头砸在平地上，却很快陷了进入，翻起一片黑色泥炭。

李满这才信了她，喝令一声，骑兵们纷纷抡起斧子便开始上山看书，只留少数亲卫留在原地护卫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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