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乖张(1/2)
中州人界因受神族庇护,灵气充裕,自古以来,玄门昌盛,修炼者众。然除却个别涅槃成神,蒂落成魔的顶尖修士,依旧各个离不开衣食住行。
不过如今正值岁末,天气严寒,往日里热闹的青石子巷也跟着萧索了不少。
冬日日短,天已将暮。
巷子口转角的‘幽越食坊’今日格外冷清,至今一笔买卖都还未做成,老板倒也浑不在意,不仅没有关门歇业,反倒是点上了门外的灯,温了一壶烈酒,热上了土鸡猪骨炖煮的高汤,又从门外的活水井里捞出一尾淡白鱼,现杀现片。
待他割尽最后一刀,幽越食坊里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那人身量挺高,八尺有余,偏瘦,披了一件带帽的乌雀绒斗篷,面上覆着半张银面具,裹着一身肃杀之气。
幽越食坊的老板赵翁却丝毫不怕他,因这位是他的老主顾,也算是他的半个知己,今儿撑着开店便是等他来光顾。见他来了,便闭门落锁,将铺子给关了,转过头来,那人也将斗篷脱了。
他外头披的暗,里头也是一身暗银红色,衣服的样式与寻常中原修士很不同,中原的玄门弟子大多喜欢广袖流云,衣袂飘然的打扮,或是学凡间的习武之人,索性收紧了袖口,束在护腕里,精神利落。他这一身领子是塞外辉腾武袍制式的对襟立领,袖子是开口的宽袖,但长度要短许多,露出整一截下臂,双手腕上各带了五六个银环。衣服襟上、衽上、领口、袖口与衣摆上用银丝绣了极繁杂的花鸟纹,又缝入了不少绿玉骨、青金石边角料打磨的薄花片点缀,因而颜色虽然暗,却显得格外花哨。配上他一头乌黑柔亮的及腰长发与那半片银面具,活像是一头火孔雀成了精。
这只火孔雀在店里找到自己惯常坐的位置,手一挥,将满堂的竹垫子全揽到自己身侧,给自己筑了个‘窝’,往上一靠,身子一歪,坐没坐相。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立起来的膝上,另一条腿内盘,嘴角耷拉着,又像个要吃霸王餐的山大王。
老翁将提前温好的石冻春给他端上来,笑嘻嘻地问:“纳爷,您这是从哪回来?谁招您了?”
纳木错将那酒盏推开一些,说:“不喝了。刚在叶孤竹那吃酒,同他大吵了一架。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木头。”
老翁闻言却笑了,说:“这倒是个稀罕事。子规乡那位是谷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全谷上下哪个不夸他一句谦谦君子。您竟能将他给惹急了,可真有本事!”
纳木错不服气:“赵老,你这话说的偏心,凭啥非得是我招惹他,不能是他得罪了我?”
老翁:“那可不,论欺负人这事,您得算是叶公子的祖宗。”
纳木错哈了一声,笑道:“这话不假。”
老翁又道:“不过老头子我有些好奇,您到底是怎么欺负人家了?”
纳木错将桌上的酒盏端起,浅饮了半口,悠哉道:“上一季他缺军饷,我帮温小柔借给他五十万担粮食。”
老翁闻言,有些吃惊,瞪眼道:“您这真有些不厚道了。您这是在害叶公子啊!”
纳木错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秋瑟谷里的灵米粮食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哪怕是从外头进来的,也要有门路。我不帮温小柔借粮食给他,难道叫他带着手底下人饿着肚子出去跟镇邪军拼命吗?”
老翁叹了一声,道:“可叶公子到底是杨首领的人,怎么能吃温家的饭呢?”
纳木错不以为然:“你们都觉着我在害他,杨泓会因为这事不待见他,可杨泓要是待见他,早将他给喂饱了,哪等到温小柔来钻我这空子?这次我帮温小柔借粮食给他,是想让杨泓知道,如果他不想继续养着叶孤竹,外头有大把人想养,别那么不知好歹,仗着叶孤竹念他的恩,老听姓鹿的那两兄妹出馊主意,使些下流手段。”
老翁叹道:“您啊,就是活的太明白了。不过叶公子肯定也是知道您的好,不然依着他的性子怎么能面跟您发脾气,到底是把您当自家兄弟。”
纳木错不置可否,哼了一声,道:“算了,不提了。给我下米线去。”
老翁道:“成,东西我都给您备好了,米线这就下锅,糯米粑粑也早给您蒸好了,都在笼上热着呢。”
言罢,老翁回了后厨,纳木错坐着无聊,便取了个碟子,打算自己调制蘸水。结果走到柜上,却发现盛辣油的罐子空了,楞了一下。纳木错喜欢这间店的吃食,最紧要的一点便是因为这家店的辣油配的正宗,还掺了越地特有的山胡椒面。
于是便对着里屋高声问道:“赵老,怎么回事,这辣油怎么都没了?我前儿来的时候还挺多的啊。”
赵翁正在给他烫肉片鱼片,这活儿讲究火候,片刻离不开人眼,便也只能在里头喊:“看我这年岁大了,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不记事还老犯困,忘给添上了。您坐着,我一会儿一道给您拿过去。”
过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笑呵呵道:“说起来还挺有趣的,您别不信。您在我们这算是顶能吃辣吃酸了的,我以为这谷里是没谁能比得上您,没想到昨儿来了四五个,啧啧,那真是把我的辣油、酸水都给搬空了。听口音,像是幽州那边来的,不过也可能是越地来的,反正这两地离得近,差不离。”
纳木错听到这形容,立刻警醒起来,问道:“越地来的?男的女的?什么模样?”
赵翁端了煮好的米线与满满的一碗辣油从后头走进来,将米线搁在纳木错桌上,详细回忆起来,正要开口,头顶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一些木屑瓦砾簌簌落下。
两人觉出蹊跷,正往上望,哐当一声,顾清之安全着陆在了纳木错原本的位置上。他运气极好,那一堆垫子接着他,愣是没让他受半分伤。
紧接着两个大汉跟着跳了下来,屋顶上的瓦片簌簌的落,全落在了纳木错那碗米线的汤碗里,头顶上的天坑也是越来越大,赵翁急的跺脚,大喊道:“老汉的瓦呀!”
眼看着还有人要往下跳,纳木错赶忙挥手,一道红光从他指尖发出,化作数十把银月状的光刃,齐齐从那天坑上飞出去,击退了正要跳下来拆店的众人。又转头看旁边已经跳下来的两个大汉,见到他们穿着鸾香院的护院服。新仇旧恨齐齐上脑,心中一时厌恶至极,骂道:“妈的,吃个饭都不叫老子安生。”
说来也是顾清之时来运转,他单猜知道鸾香院有护院结界,却不知道邪修七杏主也各个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兄弟们,入玄门前来自三教九流,是惯会泼皮耍赖惹是生非的,为了保证秋瑟谷内的三大集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街上也都设了压制力量的结界,寻常邪修难以在这街上撒开了动武。
顾清之惹动了他们,逃出十米开外,发现他们竟然都没使用咒术追击,才恍然明白这个道理。心想若是出了这条街,可就没这样的好事了,于是反倒不跑出街区,领着他们在青石子巷里上蹿下跳的跑。
追着他的邪修管事,刚开始没看出来他这意图,还以为这小子傻头傻脑不认路,就等着他横冲乱撞的出了街区,好随便施个网罗咒逮他。等来来回回兜了两个大圈子,才意识到这小子不是真傻,而是在拖延时间。
立刻命人分散开来,想要堵他。没想到正合了顾清之的心意,他一个打一群,自认双拳难敌四手,但要逐个击破,他还是有点信心的。凭着那把乌木剑与自己过硬的武修剑术,居然连挑了几个拦路的邪修,领头的邪修管事这才不由对他刮目相看——登天道在中州道界,一贯以术法闻名,门下弟子几乎是清一色近战战五渣的咒修,没想到今天遇上个例外的。
于是又改了法子,好容易才把顾清之逼到这个巷子口的角落屋檐上,他往下一跳都算是出了街市。
没想到顾清之心一横,把剑往脚下屋檐里一插,凭借强横的蛮力,破冰穿瓦,弄出个大洞来,往人家店面里钻。
其实破坏别人商铺,那领头的邪修浑不在意,毕竟这青石子巷虽然名义上是杨泓的街市,但他老人家事多,平日里真正管账的正是他们鸾香院的东家鹿姬。这条街上,谁人都要让着他们几分。
但纳木错不一样,这秋瑟谷里上到常醉,温小柔,下到普通贩夫走卒,皆要买杨泓两分薄面,偏他纳木错不用。
那抢先追上来的两个邪修见了顾清之还要抓人,他抬手两鞭将人抽回去,打的人痛不欲生,全部翻倒在地,抱着身子滚来滚去,哀嚎痛叫。顾清之抓着机会还想跑,他也一鞭子下去,把顾清之抽的先是背上如着了火一般的疼,那痛感很快又袭便全身,浑身上下的关节像炸裂开一般,叫他再也动弹不得,身子不由自主的一软,跪倒在地上,却是咬牙没发出半声叫来。
这倒让纳木错有些意外了。
他这只金鳞鞭,诨名叫‘剥皮拆骨’,打到人身上不一定会见血,却绝对叫人痛不堪忍,因为这鞭子原先浸泡在龙血芽汁中数甲子,龙血芽毒浸透鞭身,但凡沾到皮肉就能渗透进去。毒发又极其迅速,立刻能叫人领教剥皮拆骨般的痛楚。
纳木错心想,这小子还挺能忍的。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拍门声,震天响亮。
老翁看向纳木错,纳木错念着他以后还要在这街上做生意,便道:“去把门打开,你回后院去重新给我下几碗米线,今下午光顾着和叶木头吵架,爷还没吃上口热的呢。上赶子给老子送出气的,真不能跟他们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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