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绕杠(1/2)
日。七连宿舍。楼梯间。
“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
白铁军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弯着腰呈作揖状撒泼,本来就小的眼睛挤在了一起像个大苦瓜,但周韫依旧像鸡妈妈那样张开双臂堵在楼梯上不让他过去,白铁军左突她就往右闪,白铁军在左边虚晃一枪又闪向右侧她便迅速回身阻挡,白铁军来不及刹车一头撞到周韫肚子上,他捂住头,嘟起了嘴。
“咋滴跟铜墙铁壁似的呢…”
“许三多都变成尖子了,就剩你了!”
“他当他的尖子呗反正我兵役满了就回家了当不当尖子无所谓嘛……”
“少来!我管你回不回家反正现在你在钢七连一排三班我偏要管你!”周韫双手推在白铁军的肩膀上,白铁军不得不后退几步,一脚踏空闪了个趔趄,赶紧抓住栏杆才站住。
“你看看你,大老爷们儿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你多练练怎么了?!”周韫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我说小祖宗,你就放过小的吧,大恩大德小的末齿难忘……”白铁军哭哭啼啼,周韫气得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就往下拖。
“来人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白铁军死死扒住栏杆不松手,一边扒一边嗥,只是七连的人都习惯了,不会有人来管这滩闲事的。
打不打得过周韫另说,白铁皮这小子早该教训教训了,拎出去忒丢七连的脸。这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磨他了,七连长高城都要点头微笑,旁的人自然都不再理会了。
再说,就算只是为了要留住三班长史今,周韫也必须得这样做——如果三班成了七连最难以撼动的尖子班,那班长…
“要了命了要了命了…疼疼疼疼你轻点儿!”
“喊,我让你喊……”周韫已经踩着白铁军的小腿把他反拧在楼梯上了。“你要是喜欢这儿我就把你捆到楼梯上!”
“班长班副都不管我,你凭啥管我啊?!”
周韫哼了一声,左手探到白铁军身前就要解他的外腰带来捆他。
“别别别别别…我练我练!不就是腹部绕杠吗?你说做几个就做几个!但你得先放开我不是?疼!”
周韫哼了一声摔了白铁军的腕子,退了下去。
白铁军回头看着小腿上的皮鞋印,哭丧脸,拖着长腔哀嚎——“又得洗衣服啊——!!!”
周韫抬手交叠在胸前,靠了墙,消磨了耐心,还不快走。
白铁军拍着裤腿上的鞋印站起来,忽然严肃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班长!”
周韫一脸嫌弃的表情从僵硬到破碎只在须臾之间,心脏扑通一跳,她回头,微风从阳台吹到楼梯间上,清凉了微红的双颊。她低头,垂了耳畔的短发遮住红柿子,咬了唇。
楼梯间传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白——!
铁——!
皮——!
“班三儿啊我今天累了明天再练吧啊~”
啊还没完,白铁军就坏笑着溜着一双飞毛腿逃进了三班宿舍,砰地关上门,靠在门后呼哧呼哧喘起了气。
班三,是三班人给一级士官周韫同志起的外号。因为在钢七连一排三班,排在班长史今和班副伍六一后面的第三把交椅,周韫当之无愧。
当然了,当之无愧,有时候也是一个贬义词。
“诶诶,铁皮啊,你今天把班三儿惹得够狠啊……”甘小宁咂舌,“她又去做腹部绕杠了,这都一百了……”
白铁皮这才如获大赦地从门后起来跑到了甘小宁身后,“嘿嘿,还好哥们儿急中生智……”
伍六一一声不发从窗外回了身,史今还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写班级日志,但他感觉到了伍六一的目光。
停了笔,史今抬头,那张肉乎乎的脸绷得很紧,伍六一的手肘还撑在窗台上,他正抿着唇看着自己。
史今目光略有躲闪,垂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纵有万般无奈,在他们跟前却只能退让。
去吧,史今用眼神诉说着,恍若一声深沉的叹息。
伍六一拎了水瓶闷着头走了出去。
许三多在水房的镜子里看见闷声赶路的伍六一,转身喊了一声班副。
远远地,听不到任何回应。史今抬了眼,他重新回到信笺上,却发现笔尖戳在白色的信纸上,洇起了一团墨迹。
史今摇摇头,撕下信纸随手团成一团,待要扔时,却忽然愣住,慌忙展开摊在桌子上,用双手慢慢抚平了深深浅浅的褶纹。
恍若雪中绽放的寒梅,史今看着那一团墨迹许久,他认定了那就是一滴眼泪。
墨汁洇得很深,撕七八张信纸才逐渐看不到那些小黑点,史今把揉皱的纸放在一旁,奋笔疾书抄了起来。
五月的太阳毒辣辣烤着沙地,伍六一戴着遮阳帽站在单杠下,他只低头数着沙粒,却不肯抬头看周韫一眼。
周韫在上面兀自环着单杠,他听见她在碎碎念着什么,却听不清那些细微的音节,就像蝴蝶扇动翅膀时带过的微风。
单杠翻滚着的阴影里,汗如雨下,湿润了一层地皮。
直到铁杠脱手,失重和晕眩恍若让时间都静止了,她像是飘在空中,失重和眩晕,天旋地转。
周韫从杠上闷闷地砸下来,沙粒磨着背后的军装,后背火辣辣地疼着。像躺在煎锅上要烫掉一层皮,身下的沙地霎时便洇湿了大片的汗水。
“二百几?”
是伍六一沉闷的声音,周韫眯起眼,肉嘟嘟的脸悬在她脑袋前转悠着,蒸腾起来的汗水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二六三……”
伍六一嗤笑,“快赶上了。”
周韫哼了一声,“谢谢啊……”
起来吧,他说,递了右手给她。
地上的人没动。
“起来,刚环完杠不能躺着。”
班副忽然变得严厉,周韫极不情愿地抬起眼皮搭上了那只伸过来的大手。
伍六一身上只搭着一件迷彩短袖,汗水反射着阳光,古铜色皮肤熠熠发亮。右手微一用力,腱子肉便弯起了饱满的弧度。
松手,抛过一瓶水,转身开步走,这一连串的动作毫不停滞。
周韫只好重新盖上刚拧开的盖子匆忙跟上,她低着头,强健阳刚的气息却扑面而来。微微抬了长睫,只瞧了一眼,便觉血气上涌,好在方才做的那一百六十三个腹部绕杠当了双颊滚烫的幌子。
只一个恍惚便被前面的大个子落下老远,周韫只得跑步跟上。
宿舍楼北边的草地上有一套石桌石凳,木桩作支,桫椤掩映,背着阳光洒落一片凉荫,凉爽湿润,暑气顿时便消了几分。
走到石桌前,伍六一让周韫坐下,帮她拍打手臂的肌肉。
方才因着乍一入眼,周韫出于本能才会生出那般感觉,此时暑意已消了大半,心中清凉,便也不再有那般难耐的冲动。
两个人是同年兵,一起分到钢七连一排三班,又睡上下铺,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伍六一几乎从不放松严苛,也不大说话,只是安静地分享着一张高低床便已是至幸,又何谈这样惬意的时光。
很多年后周韫再想起这个午后,毒辣辣的阳光依旧烧灼,她却只能躺在a大队基地的单杠下热泪盈眶。
老a和袁朗这四个字尚未磨破她的耳朵,她的世界仍被钢七连一排三班填满,再回首这一段往事,她竟说出了经年不谈的那八个字。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可彼时的她,此时的她,若是闭上眼睛躺在单杠下,又有何二致。
伍六一已经坐到旁边的石凳上,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包扁塌塌的建设。
视线里登时闯入一只小手,“烟给我,你环单杠去。”
发泄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周韫选择狂做腹部绕杠,而再也不想看见单杠的伍六一则选择找个借口窝在宿舍楼后面抽烟。
伍六一嘟囔着女孩儿抽烟不好就给自己点起了一支,完全没有要给她的意思。
周韫自己摸过烟包,从里面捏起一只,又伸手:“借个火儿。”
伍六一斜了她一眼,抛了打火机,周韫抬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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