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曛风晚（1/2）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来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轼《蝶恋花》

七连宿舍楼前纪律很好，没有嬉笑打闹的兵，此刻却未免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哨兵一人静默地肃立着，望着大门的方向。

只有周韫一个人，扒着铁栏往里看了看，空旷的院落，天地被衬得很高大，那个单薄的人影在苍茫的天地之间却渺小的像沧海一粟。

卫兵看了她一眼，她抬头看了看三班宿舍的窗户。思忖片刻，自觉没脸进去，握住铁栏的手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到了超市，她慢吞吞，说来包春城。

售货员用诧异的目光望她，她解释，给班长买。

然后，还要一个打火机。

售货员用看贼人的目光看着她，且是已然定了罪的。

周韫拿了烟盒，转身，兀自一哂。

这谎是圆不回来了。

伍六一回了宿舍，史今给他磨破的手上了药，包扎好，一眼没看着，眼前那人便没影了。

伍六一猛的冲过走廊一头扎进了卫生间。

众人忙追过去，却见他趴水池沿儿上，吐得天翻地覆。

史今忙帮着拍背，又叫甘小宁回去倒开水，伍六一扒着水池沿子往地上一摊，昏头昏脑抬头就问，“班长，咋镇晕啊？”问完又涌上来一股，低头又吐。

史今皱着眉问，“你非装那犊子干啥玩儿？”

伍六一趴着吐，史今还是拗不过，俯身给他拍背。

训练场围了一圈花坛，栽了一层郁郁葱葱的小叶女真，周韫揣着烟往最里头一扎，隐隐蔽蔽的，猫着腰点了火。

她背对着训练场，却有一人走来，回头，那人苦笑，手里掂着两瓶可乐。

周韫忙踩了手里的烟，起立，敬礼。

身后一声无奈的笑声，回头，高城倚在门口，手里拿着个药瓶。他笑得根本压抑不下眼角的笑纹，说伍六一你挺能装犊子呗。然后伸手一抛，药瓶划了个高高的抛物线投到史今怀里。

史今接住，拾起看了看，问啥玩儿啊？

晕车药。高城轻笑，应该管用。

史今也笑，笑得那个腼腆劲儿，叫高城忽而想起一个人。他忙四处望了望，却找不见人。抓抓脑壳略一回忆，却发现方才的记忆里就没看见她。困惑，问史今，你们班那人呢？

啊？

看着史今皱眉时蹙起的纹路，高城无奈的一声轻笑，戏谑里似是藏着几分溺爱，回答问题时却故意装作心不在焉的语气。那小姑奶奶，不是老爱缠你吗，今儿跑哪儿去了？

史今这才发现，回头找了找，没人。他喊了白铁军，问了班里所有人，都没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小雪。

史今急了，却也维持着不动声色，先给伍六一喂了药。

甘小宁问要不去找找？

史今使了个眼色叫他别吱声，然后看伍六一反应。

那傻大个儿晕晕乎乎的，怕是压根儿没听见刚才高城过来跟他说的啥。

轻声地，长长发出一声叹息。

史今低下头，无力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头疼。

这帮孩子，闹，真他娘能闹。

闹的史班长直头疼。

周韫望着杨阳，犹豫着要不要接那瓶可乐。

杨阳苦笑，有些酸涩。

“提干了，可是明天就走了。”

他那么落寞地看周韫，叫人怎么拒绝？

鬼使神差，周韫犹豫着握住那听可乐，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好再反悔了。只好低头接过，小声说谢谢。

吃过药，又在水房缓了一会儿，感觉不想再吐了，伍六一才起身一个人走回宿舍。虽然舞姿颇似个醉汉，却坚决不要人扶，说爬也要自己爬回去，要不多早晚也好不了。

史今看着伍六一在某战友贡献的床铺上，望了望围了一圈的人，说，没事儿了，你们忙去吧。

没人能拒绝史班长天使般的微笑，于是该看书看书，该斗地主斗地主，该睡大觉睡大觉，就是没一人儿往外头走。

史班长摇摇头，无奈，也不再说了。

他低下头时，装看书装打牌的装睡的吃瓜群众们齐刷刷往这边瞟，比向右看齐看得还齐。

毕竟，一锅里煮的，大家都是702五四大法好同盟会的盟友，谁都不想错过这千年等一回的糖，于是纷纷抱起瓜子儿坐在电视机前嗑起了cp。

花坛下，并肩坐着两人，缓缓啜着一听可乐，没有言语，安静无声。

杨阳目光望着远处，那里似乎没有焦点，只有太阳在慢慢落下。夕阳把营房的影子拉的很长，盖在空空荡荡的操场上，偶尔几个兵跑过，只留下一抹黑色的剪影划过，好似烫金的封底上点了浓郁的墨，军营错落的楼房都晕成了模糊的底色。

暮色低垂，他像是感受到什么，晚风吹过发梢，少年干爽的软发留下夕阳的暖香，带起一抹离愁。

笑。

垂了头，说，我知道我没机会了。

周韫听见，抬眸，转过头去望了望他，看见金色的夕阳轻纱般敷在他的脸上，阳光晕染出来的男孩，俊朗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感伤，像残阳的影。

她动了动唇，很想解释说义务兵不许谈恋爱，可这种自作多情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何况，你拒绝人家，又何苦这般搪塞，拿这么虚伪的理由。

杨阳仍自顾自低着头，沉沉自语，说，可我不是输给他，是输给你。

眼下，温软清雅的女子，低垂了眉眼，柔顺之间，好似一抬眼，就能碰到的距离。

她眼中似是含了雾气，有些生涩。杨阳眨眨眼，再看时，却当真不复往日的生动。

隐忍内敛的样子，又似是乖巧，娴静时便如黄昏时卧于屋檐上的猫儿，慵懒的颜容，却妆点了日复一日的平淡，绚烂璀璨。

他望着眼前明艳的容颜，恍惚失神，复而更加失落，郁郁道：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再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周韫眼皮恍惚动了动，想掀开，却迟钝地停了片刻，方才抬起沉沉的羽睫，明净的眸，不起波澜，静如止水。

她讷讷开口，缓声说，坚持不是给人家看的。

温软的声线，却带着清冷的力道。像蒲苇，虽百折，亦不可夺坚韧。杨阳回眸，望着小雪，她的样子在夕阳里很好看，就那么映入一双清澈的眉眼，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伍班副他骨子里就是不服输，可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自己。自己先放弃了，才真是输的一败涂地，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一字一字咬着字眼，清晰分明。

肃穆庄严的神情，她那么认真，望着他，一字，都不容许亵渎。

曛风吹过少年心头，有些酥痒。

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只是少年心动。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