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1/2)
大雨狂暴地落下来,茫茫水汽间无数黑色的身影追逐着两个人,雨水冲刷出厮杀者的身形,露出一男一女本来的面孔。大片的水花溅起,他们一刻也不敢停歇,拼尽全力地朝外奔去。
深秋的大雨寒意凛然,无尽的落叶被打到地上,透着一股萧瑟的颓败。雨幕那头立着一个孤傲的身影,男人单手持伞,阴沉地看着密林里的抓捕与挣扎。他的脸半藏在伞中,只露出线条硬朗的半张脸,叫人瞧不清他的表情。
右手的指节在冷风中泛着红,左手插在衣袋里依旧冰冷。他轻微地动了动手指,手指的关节有些酸,也有些凉,活动起来有些僵硬。
他皱眉看了一眼手表,眼中忍不住泛起怒气,抓个黄鼠狼还要费这么大力气,妖管局养的都是群废物么?
周围的山势复杂至极,暴雨的冲刷又导致搜捕工作更加艰难。厚重的雨幕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揉了揉太阳穴,也对,南翎替黄鼠狼选的地方,定然不会让别人轻易抓到,她可是未成年就敢杀狮家小公子的狠人。
那时她多大来着?好像还不到60岁,更没有注射提升妖力的血清,除了一些毒药和阴毒的计谋一无所有。便是在那样不利的条件下,她捏造了一个人物教唆狮家小公子跟踪她到一个废弃的工厂,踏入工厂的一瞬便被预先设好的机关注射了一支麻醉剂。
接下来用事先准备好的刀具将尸体在帆布上分尸,以免留下血迹,再运送到不同的屠宰场,自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南翎在杀人上天赋异禀,那么小的年龄想出如此冷酷的杀人手法。
也是在那一次他们有了共同的秘密,在冷清又别扭的南家,他们有着同样的悲切和渴望,也有着同样的孤傲和狠毒,他们如同被偏执孤独的土壤滋养的两只藤蔓,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扭曲生长,直到有一天触碰到同类,便再也无法放手。
“阿鹤,我爱你,可也只是爱你罢了。如果我们两个必须死一个,我希望活下去的那个是我。”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连带着前些日子她说的话一并响了起来,“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过去,不管是禁人妖恋还是保护我,你都在弥补过去的遗憾。可我不一样,我只看未来,未来便是我要活下去。”
云中鹤轻轻闭上了眼睛,不,阿翎,你错了。
禁人妖恋不是因为我困在了过去,而是因为这件事是对的,我要做的仅仅是让维护妖界血统这个理想通过我得以实现,无关私仇,无关血统。
妖,本就不该和人类有牵扯,而我是在保护他们,如同我在保护你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青阳按着浑身湿透的黄鼠狼跪了下来,看到云中鹤的一瞬他便明白了一切。
“这件事本不该我来说的,但既然你已经找来了,想必也猜到了什么。是,伯劳鸟是南翎培养的,至于她为什么这么早把他派出去,我不清楚。”他顿了顿,雨水顺着碎发流进眼睛,他望向云中鹤的眼神悲凉而怜悯,“那是她最后的退路了,云中鹤,她必死无疑。”
青阳脸色一白,他看着云中鹤捏住伞柄的手猛地攥紧,雨水扑簌簌地从伞边落下,沾湿了他肩头的大衣。
“她不会死,绝不会。”
丢下这句话他便决然地离开,转身时雨水打着旋从伞周飞出,天色依旧阴沉,风雨裹挟着寒意打在他身上,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猛地停在一个路口,怒气冲冲地将伞砸了出去,任由大雨将全身淋透。
细密急促的痛感朝大脑一波一波袭来,心口像是被一团火灼灼燃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该高兴的,高兴南翎从未背叛他,高兴南翎为他甚至愿意去死。
可他恨她,从未有一刻这样恨她。
明明相爱却要你死我活,明明从未背叛却要装出一副凶狠捅刀的样子,明明是遮风挡雨的丈夫,却无力地让妻子以身涉险。
由着他折断她势力,杀尽身边的心腹,将她关进精神病院折磨,甚至差点失手让青阳杀了她。
可南翎,你为什么不说,你怎么敢不说?
你不信我,从来都不信我。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树上,直到胸膛激烈的起伏渐渐平息下来。
许久过后他平静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阿翎,你才是那个活在过去的人,不论是为了你母亲的遗愿去医药中心工作,还是为了我众叛亲离千夫所指,你都困在过去出不来。
你牵绊太多,所以必死无疑。
午夜的雨水一波一波打在窗上,濡湿了模糊的人影。南翎打开了衣柜,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云中鹤的大衣,黑、灰、藏青,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种颜色。
她随手抓了一只衣袖摩挲起来,忍不住暗骂他又买这么薄的衣服。云中鹤不爱添衣,再冷的天披件大衣就算完事,由着自己双手冰凉地去上学,从小到大都这样。往年的这个时候南翎总会追出来给他加一条围巾,或是在回家的路上将手放进他的衣袋,轻轻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将他冰冷的手捂热。
可那也只是以前了。
屋内黑金的装修肃穆森凉,透着和他本人一般的压抑,南翎依旧摩挲地面料,低低的声音带了点哽咽,“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可她也很快调整过来,她不是矫情到泪流不止的女人,这世道留给她心软的时间从来都不多。她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微红强压下去,拿出睡衣便朝浴室走去。
青阳将她的房子烧了,苏澈又被云中鹤强行登记到他名下,她被亦纾半押半请的送到云家,再无奈也只能天天对着云中鹤那张黑脸。
温热的水抚过背上狰狞遍布的伤疤,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得把新愈合的伤疤去掉,现在不比做北歧的时候了,里里外外都有媒体盯着。
想到媒体她不由得笑了,云中鹤那么孤傲偏执的性子,在镜头面前倒是装出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温和有礼,谦逊高尚,怎么看都不像随时会把部下扇飞的暴躁上司。
真是天生的政客啊,她轻轻说道。
洗完后她看着镜中湿哒哒的自己,突然发现亦纾的轮廓和她有几分相似,也不知云中鹤是有心还是无意,在亦纾暴露后依旧让她来监视自己。
南翎的心里莫名有些窝火,连带着往日里亦纾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一并想起来,她焦躁地随意擦了擦头发,甩开毛巾便走出浴室。
屋里的灯不知何时关了,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风打在窗上发出阵阵声响。南翎赤脚朝客厅走去,一只手摸向了墙壁上的暗格。
黑暗中她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云中鹤浑身湿透地坐在沙发上,周身带着淋雨后的湿冷。
南翎放下枪,“怎么这副样子回来?”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南翎只当他又为沐非止的一些事情生气,她无语地将枪放回暗格,“我去给你放水,你洗个热水澡。”
下一秒她猛地被撞在墙上,云中鹤紧紧攥住她的肩膀逼她和自己直视,黑暗里那双金色的眼眸灼眼至极,南翎听着他强压着怒气问道,“我再问一遍,你有没有要和我说的?!”
“你先去洗澡,你今天到底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水滴顺着额角滑落,她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你知道了……”
他攥着她的肩往上一提,令她更近地靠近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敢不告诉我?!南翎,你到底能有几句真话?!”
他的声音满是怒气,南翎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阿鹤……”
“你总是一意孤行,杀狮家小公子是这样,对付沐非止又是这样!当年若不是我不放心去跟踪你,帮你解决不在场证明,你早就被狮家啃的骨头都不剩!现在你居然还敢这样故技重施!南翎,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如果我真失手把你杀了,你想过我之后怎么活吗?!”
他将南翎重重往墙上一推,一步一步朝后退,“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杀了你,你总是咬着我的脖子朝我的心口扎刀!你还不如背叛我背叛个干净,好让我狠下心把你杀了!”
他狂怒地走在屋内,急促暴躁脚步声让南翎心里忍不住发颤,突然他猛地攥住南翎的脖子,表情扭曲而痛苦,那双手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有用力。他愤恨地盯了她三秒,眼中的怒意让南翎以为他甚至要打她,可他没有,他只是咬着牙齿松开手,然后向餐桌走去,发疯般地开始砸东西。
花瓶哗啦啦地碎了一地,餐桌被他掀起砸成两半,他怒气未退,抄起椅子朝酒柜狠狠砸去,大片的玻璃泵出划伤了他的手背。屋里在他的发泄下狼藉一片,愤怒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窗外的雨声又急又猛,视野中他离开的背影模糊而摇晃,南翎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背,冰凉的水渍冷得她心痛,“对不起对不起……阿鹤你不要这样了。谁都能死,你不能死,从小到大我都只有你,我不能让你有事。”
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来,她哭着说道,“你找了我四十年,一想到你是如何孤独地去找我,我就痛得无法入睡……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想保护你一次。阿鹤,阿鹤……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真的不是。”
背后的女人泣不成声,他气急地站在那里,听着水滴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分不清是他身上的雨水还是她头发上的水迹。
她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我怎么舍得丢下你……阿鹤,我只有你了,你不要恨我……”
酸涩混杂着微痛泛起来,他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他缓缓按住她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一寸一寸温暖他冰凉的手心,南翎说她只有他了,可他又何尝不是呢。他怅然地转过身擦去她脸上的泪,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阿翎,让我来保护你。”
“好。”她呜咽的说道,那是云中鹤第一次听见她的回应,虽然日后,他真的没能做到。
那晚他帮她吹干了湿漉漉的头发,尽管手法依旧和以前一样笨拙,头发被卡在进风口好几次,她望着被迫剪断的头发直翻白眼。
自她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如此坦然地交谈,他讲他这些年的晋升和争斗,却轻描淡写的掠过胃病和头痛,而她提起任务的时候总要钻进他怀里喊疼。
“两百多岁的人了还喊疼,丢不丢人?”
“你嫌弃我?那我去找别人!”她掀开被子就要朝外走,被他一把捞了回来。
南翎望着他傲娇又嘴硬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她蹭了蹭他胸口,“我只在你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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