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2/2)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西装,早晨洗脸连胡子也忘了刮干净,从冰箱里翻出速冻水饺煮熟,运气真不好,饺子一半都煮烂了,煮烂的饺子在锅里飘着仿佛在嘲笑恬康最近的运气差到了极点,连个饺子都煮不好,来不及多想只能凑合着吃了。恬康简单吃过早饭后就急匆匆地出门往殡仪馆赶去。
“你说他不会是微笑型抑郁症吧?”倩倩早就在殡仪馆门后等他了,她穿着黑色套装,带一个印有《往生咒》的水晶佛教饰品。
她冷不丁冒出一句,恬康觉得她还没有完全被大师带偏,心理学课程也知道一些,微笑型抑郁症是个挺时髦的词她也知道,看来钱没有白掏。
“别人不了解他我们还不了解他吗?他在别人面前装,在我们面前有什么好装的?
“是不是在他平时压力太大了,我们感觉的好只是他的伪装,更多的压力都是自己扛着无处宣泄。”倩倩说着。
“你觉得自己住着市中心的高级公寓,给父母买了郊区的独栋别墅,出行头等舱,满世界旅行,赚的钱随时可以退休的人压力大还是被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过来气的普通人压力大呢?如果他都不想活了那我们A市的大部分人是不是都该去死呢?”恬康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尽管倩倩的逻辑是很多人的惯常思维,新闻报道也经常半真半假地渲染高官大款和明星在光鲜的背后承担着怎样的压力。恬康觉得此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他考虑问题没有那么冲动,不会立刻非黑即白地立马给出结论,而会深思熟虑酝酿一个阶段,这是慢性子人的好处。
杨千的遗体告别仪式在A市殡仪馆仓促得举行完了,杨妈妈得知儿子去世的消息突发心脏病正在医院抢救,杨爸爸和其余亲属在追悼会现场忙碌。火化前恬康望着仿佛熟睡的他,觉得他的脸怎么肿了,还算给力的遗体修容师给老千打理的还算清爽,那天殡仪馆里人多嘴杂闹哄哄的,恬康想问倩倩杨千的脑袋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了,也没来得及问。不过想着尸体在冷柜里搬运出过程中温度升高会膨胀,就跟早晨速冻饺子煮烂了膨胀一个道理,就没有再深究,也许自己少见多怪吧。
当老友的遗体被推入火化室那一瞬间,恬康觉得很恍惚,又一次觉得现在自己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等清醒过来时他的骨灰已经被亲戚中的一个兄长捧在手里了。
生命如此脆弱,让人不胜唏嘘。一段时间没见面就阴阳两隔,泪水开始渐渐滑落。
“老千,我一定要好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你安安静静地走,还你一个清白。”恬康被脑袋里冒出的想法下了一跳,打抱不平不是他以前的风格,他小时候不敢和同龄的男孩子打架,工作后不敢对领导发火,一直这样过到了35岁。恬康觉得自己体内什么物质在改变,一种新的力量正在生成,他变了一些。
恬康回味着那个他们共同度过的傍晚,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老千聊天时的每一句话。那天他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找到小伙伴一样比较放松,话题主要围绕自己离婚展开。倩倩一直在打趣自己,一直要他注意形象在去新单位上班前健身减肥改头换面。老千更多地是在给他恢复单身后现实层面的财务状况出谋划策,要他好好理财,有不懂得随时请教他,很少提到自己。
对了,他给自己推荐了一些理财书,恬康猛然想起他提过一本叫《投机教父尼德霍夫回忆录》的书好像就在老千父母家的书房里。这几天杨妈妈在抢救,杨爸爸在忙着丧事,实在不是时候,过段时间等杨妈妈出院了再去拜访吧,恬康想着。
回家时他走在A市熟悉的街道上感觉一切都很陌生,他了解自己吗?现在看来不算很了解,他了解好兄弟杨千么?他以前以为很了解但现在看来连自己都不了解怎么可能了解别人呢?他对脚下的这座城市究竟又有多了解呢?一切都是未知的。
人行道上的地砖仿佛要裂开,把他吸入进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在小商店买了瓶冰镇水,一气喝完,来确认他此刻正真实的生活在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