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1/2）
33
清晨的时候祁声是被沿着窗缝流浪的日光晃醒的。窗帘没有拉紧，跳跃的光影便放肆地在他床前，在他苍白的脸上落下了和煦的光。他缓缓地睁开眼，平静和淡的暖光覆着他，抚平了他混沌迟缓的意识。
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忍着浑身的不适看了看四周，又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拿过了放在床头的手机——上面并没有多少条消息，除了广告和垃圾短信，只剩下于岑雁夜里打过的几通电话，以及最后大概是因为不放心而发的短信。
祁声身上还套着昨晚穿着的衣服，让他有些不大舒服。明明只喝了一杯饮料，甚至连一杯都没能喝完，再一睁眼他便只记得那一帮男的扯着嗓子在吼，之后他似乎猛地落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里，模糊昏沉，让他像是完全陷入了渺茫无边的静池里，冰凉的水流裹缠着他的四肢百骸，几乎让他挣扎不得。
他丝毫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如何被人带进这间陌生的房间的，也不记得昨夜让他心窒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靠在床头闭上眼缓神时，脑海中却蓦地晃过了一双眼。
祁声只觉得熟悉，也太过真实。那双眼里隐动着微光，轻漾着清澈平和的温柔，却似乎还掺杂了些许让他呼吸一滞的复杂和纠缠。他喘着气，睁开了双眼，下意识攥着床沿，指尖发白，他却一丝疼痛都没有感觉到。
那双隐忍的眼睛……几乎是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沈知文。
毫无抵抗的拥抱，几近过分亲密的鬓角厮磨，冰凉的指尖似乎还有梦里他靠近沈知文时的温暖触感……流落的记忆让他的头疼加剧，疼痛撕裂着他的神经，他只能被迫停止思考。
但怎么可能？
他甚至连一个完整的梦都回忆不起，心底像是被扎进了一根带血的刺，刺穿了他的清醒和逃避，在他触到和沈知文相关支离渺茫的细枝末节时，猛然泛上来的剧烈疼痛又将他拦截在意识之外，隔着一片朦胧水雾，望不见对岸。
祁声只能放弃继续回忆的打算。床头放置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有些略大的白衬衫上散着淡淡的清香，让他疲惫的神经平和了不少。他迅速地洗漱好，正套上衬衫系扣子时，门口却传来“嘀——”的一声。
他回过头，正好对上提着塑料袋的谢尧磊。谢尧磊眼神晃过祁声由于还没拉好衣服而露出的一小截腰，有些尴尬，赶紧别过了眼：“……醒了？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没必要，头有些疼，就起来了，”祁声有些困惑，眯起了双眼：“学长你怎么在这儿？”
“……昨晚你喝醉了，”谢尧磊顿了顿，“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就先送你到酒店休息了。”
祁声出声提醒他：“可我记得我昨晚没喝酒。”
谢尧磊额上出汗：“……费子弘那小子昨晚非得往饮料里掺酒喝。除了女生喝的，男生的都加了点儿白的……不过你可能没喝出来。先把早餐吃了吧，都冷了。”
“路上吃吧，一会儿直接回学校。”祁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再多问什么，点了点头，抿唇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简单收拾好衣服，走到谢尧磊面前，接过他手中的袋子，看上去应该是两份饺子。“对了，我身上这套衣服，是你拿过来的？昨晚你也在这儿？”
谢尧磊眼神微晃，点了点头：“……是。”
“那谢谢学长了，到时候再还给你。”祁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眉眼似猫，温柔而平静，却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情绪，“走吧。”
“……你先下去吧，帮我买包烟，”谢尧磊揉了揉他柔软的脑袋，“我……去洗把脸。”
祁声离开房间后，谢尧磊靠在墙上沉思许久，才紧皱着眉吐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翻到早晨六点多发来的消息，显示的是陌生号码，语气却看上去漠然而冷淡。
——现在过来xx酒店一趟守着他，我先回去了。
他对着手机沉默了半晌，目光微寒，眉间晃过一瞬的狠厉，最后迅速地将信息删除，才按了按眉心，转身走出了房门。
34
祁声和谢尧磊回校没用多少时间，在路上的时候他给于岑雁回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虚弱和疲惫，于岑雁撑着力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问了他昨晚去了哪儿、怎么不接电话。祁声简单地应了两声，让于岑雁顾好自己的身体，记得定期让医生回家看看，不要太过操心和劳累。
坐在他身边的谢尧磊一直偏头看着他。天上散落的细光飘在祁声高挺的鼻梁上，再往上，是盈满柔淡静河的眼。等他挂了电话，谢尧磊才问了一句：“你妈妈？”
祁声轻轻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嗯。”
谢尧磊看了一眼他手里未动过的塑料袋：“不吃点儿东西吗，我怕你胃难受，还是你哪里不太舒服……”
“我没事，”祁声风轻云淡地打断他，“回去再说吧。”
不咸不淡的对话戛然而止。谢尧磊叹了口气，只能换了个话题：“最近如果不忙，新媒体那边要做一期人物采访的推送，你到时候负责一下。十一月份开始各个学院也有不少活动，你不用亲自去，让夏宁他们去跑腿，做简讯就可以了。”
“行，”祁声低下头打开手机，“我和他们说一声。”
“搁几天再去做也没事，”谢尧磊伸手捏了捏祁声的肩，“我担心你太累。”
祁声反倒无所谓地笑了笑，身子却往旁边偏了偏：“能早些做完就做完吧，起码能有事儿做。忙起来的话，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就不会想太多了。”
谢尧磊没来得及多问祁声最近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儿。下车后祁声走得很快，谢尧磊跟在他的身边，却没了以往那样放松自如的状态，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尴尬和无言。心里藏了事儿的谢尧磊一直跟着祁声，直到祁声停下来，叫住了他：“学长。”
谢尧磊抬起头：“怎么了？”
“你和不是一个宿舍楼的。”祁声回头朝他笑了笑，“你走错了。”
“……啊，”谢尧磊干笑一声，有些手忙脚乱，“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那顺便帮个忙，”祁声淡淡地一勾唇，将拿了一路的早餐塞回了谢尧磊的手里，“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吃不了海鲜饺子。”
回到寝室的时候韩书宇和郑涛才刚起来洗漱，见到他直接一个虎扑，呼了他一脸牙膏泡沫：“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啊？”
“你们毕业直接去居委会得了，”祁声叹了口气，推开他们的脸，“这么麻烦。”
“麻烦？哪儿麻烦！”郑涛赶紧漱口，吐掉了嘴里的泡沫，回身又是一个熊抱，“声儿，听哥的话哈，外出躲两天，我担心你被打。”
祁声转头看了一眼韩宇倒是没这么夸张，点了根烟站在阳台上，皱着眉：“声儿，郑涛这个提议你就没必要听。”
“你俩干什……”
“我建议你直接远走高飞，爱往哪儿飞往哪儿飞。”
“……”
祁声忍着挥拳揍人的冲动，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瞪他们：“你俩又犯什么病？大清早的没人把你们揍醒是吧？”
“靠！你是不知道啊祁声！”郑涛靠在他耳边一吼，震得他耳鸣。“许青廉这两天逮你呢！”
祁声皱了皱眉：“他也跟着你们犯病了？”
“他没犯病，他动真格的了。”韩书宇掐了烟，走过来给他调出一条消息，“他这人正事儿不干，举报这种偷鸡摸狗的动作倒是不少。你最近都在忙的那个话剧排练，他现在在学校的论坛和贴吧上造你谣，说你居然敢把同性恋的话剧放到社联的迎新上，打算蹲着举报你呢。”
祁声简略地扫了一眼韩书宇递过来的手机。许青廉匿了名，大摇大摆地扩散他的话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知道这么详细的剧情，洋洋洒洒地把原剧情扩写了一大篇，再添油加醋地说几句祁声的不好，提出了一个“祁声就他妈是个同性恋”的荒谬观点，评论里竟也有不少质疑和汹涌的骂声。
祁声没再看下去，心情倒是没什么波动，只是下意识地担心还在排练的演员，以及话剧还能不能再排下去。
“不过说起来，”郑涛突然道，“许青廉是不是之前加过社联啊？”
“之前宣传部我暂时管理过，他想进来，我拒绝了。”祁声捏着眉心回想，“后来他好像报名过一次新闻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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