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上（1/2）
谢龄扫了高野秀树一眼, 站在话筒前说到：“要谈, 就在这里谈。要杀, 也在这里杀。”
“谢小姐这是哪里话，言重了。”高野秀树向她走近一步。
台下的群情依旧激愤, 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把手边的东西往上砸过来。谢龄忽视掉高野秀树的话, 转头对谢予说到：“我们带父亲回家。”
谢予点头, 蹲下身, 抱起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谢庭芳。谢龄伸手在谢庭芳未合上的双眼轻轻一抚，带着谢予便往台下走去。
“谢小姐，日租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高野秀树旁边的穿着军装模样的人伸手拦下了她。
谢龄冷目瞥向他, 脸上浮起来一抹不屑的笑容，朗声问：“这位先生的意思是，还想要送送我们？”不待他回答, 谢龄又说到：“不必了, 我有腿自己会走。而你们也要清楚一件事情——”谢龄顿了顿, 指了指周遭：“这里！你们所站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华夏之地！也许今日你们能够在此处耀武扬威，但是终有一日, 你们会自己滚出去……”
谢龄话还未说完，额头上便被冷硬的枪口所指, 但她还是瞪着眼睛, 神情越发的冷肃, 一字一顿的说到：“你们会自己滚出去的！”
“八嘎！”那人握着手枪的手紧了紧, 眼中闪过杀意。
高野秀树已经看出来谢龄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如果今日真的让他们一家三口都死在日租界里, 众目睽睽之下，恐日后难掩悠悠之口，于是他快速上前，拦下了小野道：“小野君，不要冲动。”
“走。”谢龄转头对谢予说到，两人一级级台阶的往下走着，天上的雨越下越大。
底下站着的学生们纷纷为他们姐弟二人以及已经逝去的先生让出一条路来，学生们个个红了眼，部分人还在往台上冲去，若是被找到了借口抓进租界的巡捕房，这些学生不死也会掉层皮。谢庭芳此前几次三番不是都为了这些学生在来回奔走吗？想到这里，谢龄叹了口气，对他们道：“回去吧！与其白白牺牲，不如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们的生命，远比他们的宝贵，民族国家的未来，全然系于你们。”
学生们到底年轻，多数是不肯听劝的，谢龄也没什么好办法，本已心力交瘁，雨水已经将她淋透，嘴唇已经发青起来。身后的种种她也顾不得，年轻人的可贵也就在这里吧！
许燕孚接到电话便急急驱车往虹口去，车子刚驶入桥上，便看到谢龄搀扶着抱着岳父的谢予。
“谢龄。”许燕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他还是宛如第一次叫她那样叫她，声调没什么起伏，但是却语速却快了很多。
谢龄绝不软弱，却在看到许燕孚穿过人影和雨幕朝她而来的时候，万种情绪在此刻同时升起，泪如雨下，满脸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叫她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起来。
萧平一见谢予怀中的人，也已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引着谢予往车上走。
谢龄也向许燕孚奔去，许燕孚一手接住她，一手擦去她耳侧脸颊上还残留的血迹，指尖带着与冰凉雨水截然相反的温热。他眼中的关切与哀伤即使是大雨也难以冲刷的掉。谢龄埋在他胸前，抓住许燕孚的手声泪俱下的说：“带我回家好吗？”
许燕孚咬了咬牙，按捺下心中的怒意，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虹口，握成拳头的手又缓缓松开，摸摸谢龄的头，低低说到：“我带你回家。”说罢将她抱起来，向车子走去。
谢庭芳在日租界被日方所杀一事在上海掀起了轩然大波，一则他是曾经的内阁成员，政治影响力自不必说。二则他又是大学教授，在知识分子之中也颇有些威望。
上海各界都发起了不同程度的抗议，上海市政府已经向日方提出了严正交涉，日方最终只是召开了记者招待会，交出了两名所谓的‘元凶’！这样的结果自然不足以平民愤，但日方表示此事没有再提的意义。不管记者与政府亦或是民众怎样的抗议与抵制，日方皆强势回应。
谢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寻常来，反倒是周嘉卉哭了几场，不为别的，只为林姨娘在看到谢庭芳尸体的时候也撞柱子随他而去这桩事情。这几日不少人上门来拜谒，谢龄日日都在谢宅里待着。
周嘉卉这几日也未曾出门，鬓边带了朵孝花，见谢龄一人在院中站着，她几番犹疑还是走了上去，在谢龄身后站定。
满园的秋风落叶，连铁门也绣了不少，谢龄一动不动的站在秋风里，虽然她也不知道此刻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小姐，姨夫他……去世，你不要太过伤神，这么的动荡年月，也许早去一步，也算是好事呢~”周嘉卉站在一身素麻的谢龄身后说到。
谢龄微微转头，其实她并不惊讶，她会来找她。毕竟这几日她有事没事目光就会落在她身上，恐怕她是早就想和她说话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时间。
“嗯，你说的没错。”她这样回答，想了想又说到：“你也是，林姨娘的事……”
周嘉卉往前走了一步，与谢龄并排站着，浅浅的笑了一声，缓缓说到：“我晓得的，姨母她以姨夫为天，天塌了，她自然也活不成了。只是，她这一生都误了，姨夫从来也没正眼看过她一次，您总是说夫人的死是因为姨夫变了心，其实非也。我看得清楚，姨夫其实只把姨母当作亲人，却不是爱人。也许小姐您知道，只是经年累月，有些事情早已不必再提，所以，我是真的希望您能放心心中对姨夫的芥蒂。姨夫对我的好，都是您曾经拒绝了的东西，他无人可给，才给予我。”
她说了不少话，谢龄听得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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