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2)
这一日,大太太专程请了苏杭来的绣娘教珑姐儿绣花。
绣娘一样一样给大太太展示自己的绣品。
“大太太您瞧,这是‘孔雀牡丹’。”
“哎哟——”大太太刘氏带着众丫头婆子一起俯身惊奇的打量,养尊处优的手在光滑流畅的缎面上划过,“看这孔雀羽毛亮闪闪的!”
“大太太您对着光看。”
绣娘殷勤的双手抖开绣品,给大太太凑近了细看。
孔雀华丽的尾羽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七彩。
大太太连连称奇。
“这里边儿可是用了散套、斜缠、滚针、擞和针十多样针法儿呢,您瞧瞧这羽毛,一根根儿都能看得真真儿的!”
大太太连连点头。
珑姐儿给笼子里的鹦鹉填水,打了个呵欠。
“大太太,这是‘百鸟朝凤’。”
“——这是‘松龄鹤寿’。”
大太太一一看过去,爱不释手。
“大太太,您再看这个——这个呀,是‘鸳鸯戏水’!”
“这个好!”大太太拿起来捧在手里,来来回回的端量着,“这鸳鸯跟活的一样。”
“大太太好眼力,颜色新鲜又喜气,意思也好!”
“珑儿呀——”大太太偏头喊道,“你学着绣这个罢!”
珑儿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被绣娘抓在手里,啧啧道:“你看我们姐儿这手,又细又白,一看就是个拿针的好料子!不是我说,我这眼可毒着呐,谁能捏针、谁不能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姐儿一看就有悟性,聪明伶俐得很!”
于是手把手的教了三天。
大太太捧着珑儿的刺绣,一团乌黑的东西,勉强有个鸟的轮廓。
绣娘在一旁用袖子擦了擦汗。
“这是……”
“是乌鸦!”珑儿轻快道。
大太太苦着一张脸:“我的儿,人家姑娘都是绣牡丹,绣鸳鸯,怎么偏你放着全天下的花鸟鱼虫不绣,却偏偏要来绣乌鸦呢?”
“因为乌鸦反哺,”珑儿坐到大太太身边,笑着挽着她的胳膊,“就好比我和太太,母子情深!”
大太太无言以对,只能摸摸她的头,慈爱的目光还透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虑。
隔日,绣娘便收拾行李,匆匆告辞回杭州了。
“这画儿说白了就是线条和墨色的千变万化,讲求的是钩、皴、点、染,浓、淡、干、湿,阴、阳、向、背,虚、实、疏、密和留白的手法儿——姐儿虽说不是要成一方大家,但是琴棋书画每样儿都知道一点儿,方是咱们诗书簪缨之家,闺阁的体面。”女先生一边品茗,一边侃侃而谈。
大太太端坐一边,有些为难道:“画里面的学问博大精深,我们姐儿恐怕……不能一一领会。”
女先生和蔼的笑道:“这个无妨,略用用功,意思对了也就差不离儿了——将来与姑爷举案齐眉,见着了能说出个一二见解也就行了。”
大太太连连点头:“正该这样才好。”
“若是意思对了就行,那也不用学。”珑儿在一旁道。
女先生胸有成竹道:“姐儿不如先随便画个什么,让我也看看姐儿的功底。”
大太太顿时有些头疼。
珑儿笑道:“这个不难。”
众人伺候好了笔墨纸砚,珑儿挽起袖子上前。
一看这架势,女先生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珑儿将砚台里的墨一股脑倒在纸上,鼓起腮帮子,开始吹气儿。
纸上滑动的墨汁儿被吹着四处流淌,在白纸上渐渐纵横交错。
珑儿伸出细长的手指轻点牡丹红,在纸上留下一个个红色的斑斑点点。
她满手颜料的拿起宣纸,笑道:“大功告成啦!”
女先生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腊梅图”,虽则不是画出来的,但有枝有梅,姿态横溢,不是工笔,更像写意。
面对一脸尴尬的大太太,女先生抚掌而笑:“姐儿真可谓是奇女子啊!”
“先生莫怪……”大太太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我看着,姐儿不必跟着我学。”
大太太惊得匆忙站起来,拉着女先生的袖子,焦急道:“先生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呀!”
“太太莫急,我的意思是我的这点本事教不了珑小姐——京中闺阁有请我去教的,都是原本不懂,学个皮毛,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可我看姐儿原本心里就有,只要能把心里的意思画出来,实在不必被形式拘着,”女先生悠悠道,“我看着,姐儿的聪慧,浑然天成,大可不必刀斧雕饰——若是硬要修剪,反而会伤着了天生的玲珑。”
正说着,大老爷回来了,一回来就喊着头疼,当晚就请了大夫,开药的,抓药的,进进出出,整个院子闹得鸡飞狗跳,一宿都没能消停。
玉溶正用晚饭,兆璟走了进来。
“不是去参加寿宴了?”玉溶奇道,“怎么这就回来了?”
兆璟进来,一言不发,坐在他对面。
玉溶抬头看看溪明,溪明试探道:“三爷饿了?我去给三爷准备一副碗筷。”
兆璟没言语。
玉溶放下筷子,正色道:“发生了何事?”
兆璟梦游似的抬起头,眼神没有聚焦,喃喃道:“不对……”
“什么不对?”
“最近不太对——”兆璟慢慢回神,“好比今日赴宴,有一半的人没有到。”
玉溶皱起眉头。
“柳公公突然殁了……大老爷也病的离奇,”兆璟对玉溶道,“这些日子,我总觉着不大对……仿佛大家都在躲着什么,仿佛——仿佛要出事。”
兆璟猛地站起来,吓了玉溶一跳:“你做什么?”
“要坏!”兆璟像是从梦中惊醒,“坏了!”
济禹下值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他良久的看着摊在面前的一本奏章,上面龙飞凤舞、形态各异的签字密密麻麻,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今日在联名上疏的奏折上,明日就有可能登上阎王的生死簿。
直到书案上的灯油将要燃尽,明灭跳动的烛火在奏章的字字句句上投下一片昏暗的阴影。
终于,他长叹一声,提笔,沾足了墨,在名单的开头,一笔一划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太过用力,以至于最后一划殷染了深深的墨渍,是他迄今为止最浓最重的一笔。
扔下笔,他如同脱力一般,向后重重的倚靠在圈手上,闭上眼。
“让我进去!”
济禹眉头一皱,听见外面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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