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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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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中的褴褛少年踱风而往,落入秦君眼中,眉宇间掩不住倦意,那双眼却精神矍铄,一步步撩袍拜倒朝堂之上。

红砖青瓦,雕梁画栋,自浔山打马淌过料峭春寒,便迎了肃穆的春,隐隐见禁卫军盔甲银光,而红巾迭起,落入九天阊阖。

楚淹深伏于地,香烟欲动,瞥见龙纹金鳞密缀的一角,而衮龙若浮,深陷的颅,印在万里朝宗的幻梦间。

玄衣朱裳的谢煜靠坐在龙椅之上,冕旒震缨,垂珠遮目而眸色浅淡。

听到他的话反而是笑了,“寡人拥以万国衣冠,阁下以为如何?”

其前语于谒者曰:“勿为客通。”而进谏者皆死于其剑下,他以其师之名方得觐见秦公。

楚淹的下颔微微紧绷,这是他第一次面见君主,因而紧张得要命,但他自认为还是得做些什么事,即便他的道,在众人看来如同沧海一粟,即便有可能被所有人唾弃,他也想去试一试。楚淹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内心早已是翻江过海了。他垂下眼,声音听起来似乎是纹丝不颤:“四海之内皆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得之者天下,失之者亦是天下。”

对上座上一双兴致勃勃的眼:“现之今世,能够直言的人已经很少了。阁下可知上一个如此说话之人在何处?”

他眉心微蹙,便听得耳畔一声嗤笑:“身首异处。”

随即便深伏于地,即便冷汗遍布了额心:“臣知道王的诉求,臣愿请将成国献给陛下。”

身侧龙纹的衮龙服逶迤拖过汉白玉的台阶,他瞳孔轻颤,忽然感觉到颊边一紧,座上人指尖摩挲过他下颔,攥了狠意。金丝玄衣的帝王唇边分明带笑,眼底却狠辣如狼虎,螣蛇攀肆:“以成国?孤本当如此,何须旁人来废口舌。”

“阁下曾经听说过天子之剑吗?夫以燕谿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卫为脊,周宋为谭,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如今寡人正是如此,负着庄生的剑,斩宵小,匡诸侯,服天下。你们却三番五次上书不断。”

谢煜猛然松手,地间跪着的人猛然磕倒在白玉瓷砖上,他沉声道:“孤想要河汉一带,以此复兴我大秦的疆土,有什么错?”

楚淹的头颅磕在凉瓷上,一道血迹猩红自额心蜿蜒而下,混着一身冷汗,连嗓音也腥咸:“大道易废,难再生,臣听闻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陛下既是天下的主人,也是一方社稷的主人。”

谢煜冷笑:“寡人常年行走于一干狼虎之国之间,整日忧心忡忡,唯恐社稷不保,你现在与孤谈论所谓的道德仁义,阁下为何不遍访各诸侯,问问诸狼虎仁义何在?道德安康?”

“力量多的人则是培植党羽增强势力,力量单薄的人则是借助外权。扶植党羽的人终有一天会威胁到君王,与外国互通则会导致削割地皮,陛下仰仗自己力量力量强大而去各地征伐,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力量之中而失去了重视道德得到的力量呢?如何能防备住这两类人。若玉石本身已经分崩离析了,又怎么只看这块掏空的玉石外面,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又怎么能谈鞭打狼虎,定鼎方圆?”

“那依卿之见,当是如何?”他的剑倏忽从鞘中拔出,银光骤破间,指向楚淹咽喉,他嗓音微微沙,如同带着血的寒气:“三次时机,若言有失爱卿便随诸位血溅当场的客卿一齐去吧。”

楚淹指尖微颤,声音也哑,沾染了一路朝宗坎坷的疲色:“以仁治国,以理服人,无论世间怎样的狼虎都可以化解,野外有恶犬,不若苛政猛于虎。”

他声如哽咽:“虎豹无文,则鞟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 质待文也,陛下以仁礼纹饰国家,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谢煜抬眼,而神色不辨。

楚淹微吸一口凉气,勉力让声音冷静,重磕于地:“其三,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君王守着君王的道义,臣子作为君王的臣子,亲近贤明之人远离奸佞,这是修养道德,修德正身以黜恶,再者,就是防备外敌,修建城郭养精蓄锐,然后可以不伤害城郭里的民众了,不伤害他们的本业,使他们不受外敌的伤害。

“备者,城者,兵者,这是国家的三个宝藏。聚其三宝,胜于敛民银财,重视听治,天下才得以永安。再者就是制备斗斛区釜等用来养民,农生为本,即为天下的根,如此便得海晏河清,山河永乐,六疆亦可徐徐图之。”

“若天下有道,则以道殉身;天下无道,臣且冒死,以身殉道。”

秦王掌中的剑抛向座下,他惺忪着阴鸷眸,漫然曰:“你若是一意孤行,那寡人成人之美也未尝不可。”

世人言秦王是君子如玉,风骨卓成。

谣言啊。

自秦宫而出已是一身冷汗,他站在地上犹且不稳。荒林之中,楚淹翻身下马,金丝皂角靴稳稳当当落在金晖满溢的山峦之巅。任是耳畔充斥者各种猜疑揣测,周遭窃窃私语。

谁也未料想到,此次上谏竟有人活着出来,虽是狼狈得满脑淋漓血色,但万辆车马黄金,加之客卿之名,亦是天下大夫梦寐以求之物。

他跪坐于野草横生的山顶,眼见着夕阳一寸寸地没落,火红鞭笞流光艳色,自云天勾勒一道灼暗烈火,呆伫而茫然自失。

他问自己:“以身殉道,真的是这样吗?”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从那片夕阳里溅了出来,一个很轻的声音说:“是。”

他忽的顿在远处,感到眼角那颗痣渐渐地发热,他指尖一触,竟是烫得灼人。

便感觉得一股痛意流转过全身,几乎是踉跄着跌倒在夕阳下,耳边充斥着一个焦灼而尖锐的声音,几乎将他震麻:“是!是!以身殉道!以身殉道!”

如同地府间的阴灵凄厉的嘶声:“以身殉道,以身殉道!”

楚淹嘴唇发白,全身几乎都在颤抖,他死命地克制着身体的躁动,许久,猛然跌坐在地上,身体已经冷汗遍布。

一川摇曳风谷间的红莲子草跌入疲惫的眼里,疏影泛波澜,瘫倒在地的人绝望地望着天际间一道白虹贯日,颓然的声音很低很低:“故所愿也,不敢请耳。”

那个很轻的声音又出现了:“楚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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