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1/2）

老妇人沉默，只是呆呆伫立在青铜炉边：“如果不这样做，王会失去他最爱的女儿，我们会失去我们最爱的王。”

柳纨愣住：“王对公主？”

她点头，眸底浸了一层层的霜泪，忽仰首，那泪就砸下，一滴滴溅湿了地。

那店家面部不清，蒙了一层阴郁，忽面红耳赤嘴中发出吭哧的声响，挣扎不得脱，面部扭曲着似乎想要说话，燕礼上前替他拔开那根棍子，男人如释重负地仰倒在地，他的眼泪鼻涕纠缠到一块模糊不清，却如同濒死的人一样喉咙发出嘶叫，只是绝望地用拳头锤着地，一次又一次，手掌被击打得通红。

他嘴里咒骂：“季昇，季昇。”

楚淹还未愣过神来，老妇人忽上前抱住了他的头，她抱着年轻的儿子眼泪横流，那个年轻人猛然将她掀翻在地，她却又一次上前去碰他，满脸的褶皱都发颤，带着嘶哑的哭腔：“儿啊。”

他垂了头，终是无助地任凭老妇人扑到他的身上来，在这幽冥般诡异的地方如两团焰火，只是一霎那，刀刺入腹的声音骤响，只见那双苍老的手缓缓从店家脖子上滑下，她霎时滑落于地，胸腹染了一片鲜艳的血泽。

齐叛的剑猛然出鞘，却见那个刚刚弑母的年轻人狂笑，他抱着她的尸体狂笑，那双年迈的手缓缓抚过店家的脸庞，揉皱的脸上表情哭却像笑，老妇人哑了嗓，只是哽咽着拍了拍他的脸：“好孩子，别哭，我听见你在哭了。”

“我没有！你死了我求之不得！”他冲着她咧嘴，露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男人奋力拔尖自己的声音，试图让那笑更响，一寸寸，他却终是控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心房打颤，他一抬眼，便见血一滴滴地从那肺里咳出。

老妇人的生息快耗尽，她神智不清，颤巍巍地拍着他的肩如同对着一个小孩子哼歌：“乖孩儿，好孩儿，睡吧睡吧，睡醒看月亮到外婆桥，娘亲带你去找父皇，父皇说幺儿好，好孩儿，好孩子不要哭了，有天使逗笑。”

那男人浑身痉挛着，终是仰头一声哭啸，对着天那一滴滴的泪砸下，泪腺崩塌，从发酸揉皱的眼中骤然流向唇畔，腥咸得如血，他几乎抽搐着倒在那老妇人的旁边，极长的黑发在那滩血液中铺满了一地。

周围人都愣了，没人敢上前去问个具体，只是看着那中心的男子，像个死尸一样静静躺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眼底驻足的水凝成了冰，久到那个尸体冰凉发青，久到他以为他死了第二次。

就听到中间那个人忽然地开口了：“出客栈直走处有一片河，过了那个河便能见一座塔，王女在那座塔的顶端。客栈里那一排女儿红里有一个空瓶，我娘在留了一封信，里面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滚吧，让我和她呆一会。”他嘶哑的喉咙几乎冒出烟气。

齐叛略是迟疑地往外走，身后的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都随其向外去，楚淹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正常，只是摸着自己的剑，神情困惑，他们根据那男人所说果然找到了一瓶空坛的女儿红。

齐叛提剑破了坛子，在那层层碎片中翻出了一个木匣，匣中是一封很长的信。

他快速扫了一眼，猛然倒吸一口气，将那封信递给楚淹，楚淹接过那封信，皱着眉开口念：

二月

今天也是阴天，很久没有见过晴天了，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很想念他。

五月

瀛洲像笼罩了一层烟，他曾经说过要跌落空谷，那时候啊，星辰珠玑齐涌，野旷为陵，月光作烛，我们会躺在一起，一起没入死亡之地。

我的王

十月

今天我见到王了，他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了，他崩溃地哭，我感到下颔紧绷，那东西一滴一滴地从鼻腔里没出，将我淹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滴滴地，从我脸上鼻子和嘴上颤出。

我想去抱他，我可怜的幺儿，他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了。

一月

公主长大了，今天也长大了，我的女儿。

她是最明艳的鲜花，是这世上我最爱的人。

我要把一切都给她，一切都一切。

二月

今天幺儿被吓哭了，他问我为什么要煮那些小孩子，为什么要把他们熬成汤？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吻着他的额头，让他不要去看，可是他的眼睛直直往那些腐烂的死尸上面看，我用手捂住他的眼，那里濡湿了一片。

十一月

今天天气也很晴朗，幺儿长大了一些，他说他想他姐姐，想她父皇了，我抱着他的头，一次次地对他说：“幺儿不哭，幺儿不哭，乖孩儿，好孩儿，睡吧睡吧，睡醒看月亮到外婆桥，娘亲带你去找父皇，父皇说幺儿好，好孩儿，好孩子不要哭了，有天使逗笑。”幺儿一听这歌安静下来了。

八月

我想去亲吻幺儿，可他长大了，他不愿意我去抱他了，我只能看着他，胸口发闷，我甚至可以触到他的身体，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看着他说，等以后，等以后姐姐好了，我们就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他问我，会有父皇吗？我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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