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三月,回南天。
南食堂老旧的吊灯不够明亮,在白灰的墙上晃出斑驳的影。
食堂小卖部口,大红棉衣的更年期老板娘面无表情得数着零钞。
天气的缘故,桌上地上都汲了一层水,湿漉漉,阴森森。
正值晚自习上课时间,本该空无一人的餐厅却多了几个不速之客。陶巷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椅上,小弟何彦俊殷勤地给他点上烟。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老大,那有个眼镜儿。”何彦俊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食堂角落坐着一个带眼镜男生,面无表情地背书。
“不管他,谢琰那小子怎么还没来。”被称为老大的人把烟头摁在硬塑料桌面上,烙下一个黑色的印子。
老板娘数钱的动作顿了一下。
“老大,眼镜儿好像在背书。”
“他就是在日天王老子也和我们没关系。谢琰呢!你发个消息给他。”
“老大,6班班主任在教室,他出不来。”
“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陶巷等人等地心焦,偏偏有人在耳边吵吵嚷嚷。
“草!这小子怎么那么烦!”
小弟何彦俊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小子。但他觉得背书的那小子是挺烦的。
“喂,眼镜儿,你停停。”眼镜还在一句一句地背着《离骚》老大陶巷也烦了。
“老大叫你停下听到没。”何彦俊真想在谢琰来之前先把眼前这个四眼揍一顿。
“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四眼似乎和两人杠上了,合着何彦俊的话头又来了一句。
“草!”陶巷把空了的烟盒甩到了地上。“你欠揍了是吧?”
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去。
“欠揍的是您吧,陶哥。”黑衣少年慵懒地倚在食堂门口,交叠着双臂。
“谢琰?”陶巷听到声音转了回去。
“怎么,陶哥约了我又约了别人?您不专一哦。”一句话说得他俩好像有啥一样。
“就你一个?”陶巷挑眉。
“对付您我一个就够了。”谢琰不咸不淡地说,眼光扫视了一圈,嗯,老对头陶巷和墙头草何彦俊,还有个在食堂背书的二百五。
二百五似乎根本没注意到食堂还有三个人,背书背得字正腔圆,语速和停顿不带一点变化,这个傻逼的书呆子可能以为自己在播送新闻联播。
但现在八点半了,别说新闻联播,焦点访谈都结束了。
“你们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谢琰问。
打架这种事,就是图个面子,二打一,打赢了也脸上无光,传出去还要被嘲笑,“对付你,我一个就够了。”陶巷竖起中指,鄙视地笑笑,却是把谢琰的话换了个字还给他。
“那您拿什么和我打?摸爬滚打十八式吗?”谢琰依旧一副闲适的样子,好像眼前的只是个毫无威胁力的小学生。
然而陶巷是一个一米九的壮汉,谢琰只一米七多,身材单薄。无论怎么看,谢琰才是那个毫无威胁力的小学生。
“口气不要开的太大。”陶巷冷哼一声,已经迈步向谢琰走来。
“喂,那边那位哥们,打架了,您避避。”谢琰不忘食堂里边还有个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局外人。
那位哥们:“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
谢琰:“……”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哥们,等下摊上事别怪我没提醒您!”谢驴肝肺继续提醒,权当日行一善。
然而被提醒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谢琰有心提醒,陶巷的拳头可无心等待,驴肝肺还没当完呢,一拳已经就要挥往他脸上。
谢琰伸出手堪堪挡在了脸前。“别别别,打人不能打脸啊您。”
他还等着用这张盛世美颜去祸害少男少女呢。
“啰嗦。”拳头被卡在半空的陶巷迅速改直拳为扫腿。谢琰顺势牢牢架住。
谢琰左勾拳,陶巷格挡。
陶巷反手砸鼻,谢琰弯腰侧让。
谢琰顺势背摔,陶巷借力跳开。
陶巷抬腿侧踢,谢琰侧闪进击。
谢琰一把卡住了陶巷颈部。
陶巷提膝直击谢琰裆部。
谢琰躲避不及时,被击中腿侧。
“去您妈。”谢琰抬脚往陶巷腰间用力一踹。正好陶巷还未调整好重心。
陶巷向后倒去,谢琰顺势补了一记侧踢。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全程给他们伴奏的《离骚》最后一句伴着哗然的桌椅倒地声落地,总算吸引了背书同学一丝投往这边的眼光。
当然,还有大红棉袄的更年期大妈。
谢琰架起腿坐在了陶巷面前的凳子上。这真他妈是他活那么久打过的最有文化氛围的一场架。
“陶哥,真是得罪您了。”谢琰开口彬彬有礼,刻意加了重音的您字很讽刺。
一米九的大汉横在地上就像一块黑色的蛆肉。
“您说您何必呢,郭枫也没得罪您,就是手欠拍了几张您跟踪魏桃燃的照片,您不喜欢喊那个二货删了就是了,怎么就把他手折了呢?”
陶巷狼狈地从湿滑的地上爬起来,尘土混了回南天的露水,沾在身上腥臭腥臭的。落地时小腿在桌子支架上磕了一下,此刻疼得站不稳。“你想要怎样?”
谢琰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说:“他天天吊着只手在我耳边嚷嚷嚷,我耳朵都要生茧了。那我没办法,只能劳烦陶哥跑一趟,解决一下了。”
说着又把架在下的腿换到了上方,“陶哥您可服气?”
“服!”陶巷找了个没翻的桌子连着的凳子坐下,愤懑的语气分明是180度的反话正说。
“服气了那行,等晚三放学,您在咱们楼下给郭枫喊句对不起,我们就两清了。”
这一招,可是狠狠踩在了陶巷的脸皮上。
“谢琰老子还没废呢!”陶巷果然恼羞成怒,大有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
谢琰却对他这气节嗤之以鼻,“两分钟的事。”
陶巷相信面前这个人是有这个能力的。
“换一个。”陶巷几乎咬牙切齿。
“那行啊,我听那位哥们的《离骚》背得挺好听的,您也给我背一遍。”谢琰向已经停止的另一边示意。
让陶巷当着整栋楼的面给郭枫道歉是让陶巷去死。
让陶巷背古文是让陶巷半身不遂。
碰到《离骚》这种高难度文言文,那估计是被车裂导致半身不遂的。
“背不背啊。”谢琰问,眼神又恢复了刚进来时的闲适之气,丝毫不见打架的桀骜。
“喂,眼镜,你那本书拿来我看看。”陶巷注意到眼镜是带了书的。
眼镜却起身准备离开。
“喂!听到没。”陶巷继续喊。
眼镜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接着迈步走来。
陶巷正以为他要把书递给自己,迎面而来的却是半瓶矿泉水,把他浇了个心飞扬。
“聒噪。”少年一身校服穿得齐整,开口都格外有文化,泼人的姿势也显得格外优雅……
谢琰这才看清二百五的脸,碎发遮掩之下一瞬间阴鸷而暴戾,下一刻恢复常态,冷漠疏离,不近人情。却是罕见的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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