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1/1)
吃饭的时候,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张心砚先打破了沉默:“实习压力大吗?”乔颜暗喜,却转念一想,这种问句应该早就在张心砚和思雨之间展开过了,正想冷着脸回答,又想到现在自己白住着她的房子,毕竟寄人篱下,便努力想了个听起来十分诚恳的回答,笑道:“还可以,就是有些地方还不太习惯。”“哪些?”“呃……”乔颜心想,怎么还问下去了?“比如,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学生相处比较好。”“正常相处就行,不用过于关心也不要太过疏远,重要的是要一视同仁。”乔颜一口饭呛在嘴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张心砚忙用手拍她的背:“你没事吧。”乔颜摆摆手,感觉自己流下泪来,不知道是不是被饭呛的,她站起来走进洗手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在洗手间洗完手,漱了漱口,乔颜对着镜子悲壮地说:“放弃吧,乔颜,别再幻想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自己的实习教课结束,乔颜带起耳机在操场上慢跑,这熟悉的操场,熟悉的塑胶跑道,篮球场,青草味道。乔颜跑了几圈,准备办公室休息,拔下耳机往回走,却前面好像有人争执。走近一些,居然是张心砚,思雨也在,一个家长在那里大声说话,旁边已经聚了一些学生围观,乔颜连忙跑上前去。那个家长说:“这么冷的天,让学生在外面罚默写,这是变相体罚你知道吗?”听到这句,乔颜心想,果然还是一贯作风。“这也就算了,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凭什么打他?”张心砚对那个学生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啊?”乔颜忙上前来:“张老师,你轻声点,别吓着孩子了。”又转头对家长道,“您孩子一定是弄错了,张老师不可能打他的。”“你是谁?”“我是这里的实习老师。”“你当时在场?”“我虽然不在场,但是我敢保证张老师不会打您孩子的,她这么多年教书育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我的孩子说她打了,她就打了,难道我不信我的孩子,信她吗?”家长对孩子道,“你说,是不是她打的?”那孩子早已被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家长把孩子的头掰过来给张心砚看:“你自己好好看看,还说没有打?”张心砚也拿不出证据,也只能气道:“我没有打过。”眼见家长抬起手来好像要打人的样子,乔颜连忙挡在张心砚面前:“这位家长,您冷静……”“啪”的一掌落在乔颜脸上。乔颜强忍住痛,用手捂住脸的时候感觉有液体,拿下手来,有血迹,原来被家长的指甲划破了皮。“乔颜!”张心砚看着她的脸怒火中烧,竟也是要冲上去动手的样子,乔颜顾不得脸疼,死死拉着她,要是这时候动手,一会儿可就真的说不清楚了。正闹着,思雨带着教学主任和几个老师到了,帮忙劝开了众人。教导主任道:“大家都来办公室吧。”张心砚又看看乔颜的脸:“思雨,你快带乔颜去医务室吧。”乔颜推她道:“你赶紧去解释清楚,好好说。”
思雨和乔颜走到半路,乔颜道:“你知道到底是谁打的吗?”“我不知道。”“首先肯定不是张心砚打的,那要么是自己磕着碰着了,要么是和同学打架。”“如果是自己弄的,犯不着说是老师打的吧?”两人对视了一下。乔颜道:“你们班里的人应该有人知道,你赶紧去问。”“可就算我问了,也不一定有人承认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可以的。”
思雨回到教室,看了看学生,定了定神,开口道:“何小明的事情大家已经听说了吧,现在何小明的妈妈认为小明的伤是张老师造成的,我知道不是这样,所以现在问问大家,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过,我希望当事人能够自己主动站起来。”思雨留意着大家的表情,“在我看来,学习文化知识,固然是我们上学的主要任务,但是在这之前是要学会做人,学会承担责任,为自己做出的事情承担后果,错误谁都会犯,犯而改之,便有所进益,犯而不认,还要别人受冤替之,绝非君子所为。同学们,你们终将走上社会,那时候,你们都要自己面临一切,而我们一班是个家,是永远的家,既为一家,就要共同面对,我们不会嘲笑家人,而是鼓励,是包容,是荣辱与共。我不想通过旁人或是用监控视频来了解事情的真相,如果是我们班的同学,我希望你是敢于承担责任的勇士,是愿意在家人面前承认错误的勇士。”还是没有人站出来,思雨道:“好,给你一些时间考虑,想清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正准备下台,有个声音道:“老师,是我。”思雨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谢谢你站出来。”带头鼓起掌来,随后班里掌声雷动。
下班的时候,乔颜一坐进张心砚的车子就问:“事情解决了吗?”“解决了。”张心砚道,“亏了思雨啊,不知说了些什么,就有同学就主动承认错误了,班里的人都夸她呢。”乔颜笑了笑:“她向来有这样的本事。”随而脸就冷了下来。张心砚没有察觉,继续道:“现在的家长不知怎么教育的,竟然对他儿子说要是下次再被同学打就别回家了,他才撒了个谎,没想到闹这么大。”见乔颜没反应,又道,“对了,你的伤不要紧吧?我去买点药,回去再上一次吧。”“不用了。”“还是买点吧,顺路。”
吃完饭,乔颜在房里埋头看了一会儿书,就听到张心砚再外面叫道:“乔颜,过来上药吧。”乔颜走出来面对着她坐下,看她拿出药来,将棉签用酒精消毒,又小心地用棉签蘸了药,到她手靠近的那一刻,乔颜一把夺过棉签:“我自己来吧。”张心砚愣了愣,笑道:“自己来就自己来嘛,干嘛要靠夺的,好像对我有意见一样。”乔颜眼前模糊了一下,好像看到当年,那时她也是生气,一把夺过张心砚递过来的听写本,张心砚也是那样笑着说:“你怎么靠夺的,好像对我有意见一样。”那时她什么也没回答,转身就走了。乔颜回过神来冷冷地道:“我哪敢啊。”便站起来,走进自己房里,关上了房门,自己坐下对着镜子慢慢涂药。看着自己脸上的划痕,又想到当年自己帮张心砚改完卷子还给她,张心砚的红笔划到了自己手上,张心砚连连说sorry,自己笑着说没事。血淋淋的,长的和这个很像,这次却是真的伤了。伤痕就像诅咒一样,一遇到她,就会发生。可是,受伤有什么用,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到头来还是得靠思雨。
想得烦闷,乔颜早早躺在了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乔颜自从进房之后,一整晚没出来,张心砚担心出什么事,过去敲了敲房门:“乔颜。”没有回答。“乔颜,你睡了吗?”还是没有回答。一转门的把手,门开了,居然门都没锁,张心砚走到乔颜床边,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慢慢伸手过去拨开她的头发,看她的伤口,不敢碰伤口,只是在伤口附近用指尖轻轻刮了几下,柔声问:“疼吗?”过了几秒,床上的人也不睁眼,就突然开口道:“不疼。”张心砚的手指抖了抖,悬在半空中,不知该怎么办。乔颜翻身朝向里面,背对着她道:“你回去吧,我不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