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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耳膜边嗡鸣声渐渐消散, 纪了摘下眼罩, 睁开眼睛看向停机坪。
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 她睡着了，难得的一觉安眠, 没有做梦。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跟着罗艺下飞机。
今晚她受邀参加一档大型棚内综艺节目的录制，司机一路在超速的边缘徘徊, 总算在彩排开始前半个小时到了录影棚, 到了棚里来不及喝口水，纪了就接过台本和主持人对起了流程。
她这一年才开始逐渐有综艺行程, 虽然现在已经不会感到特别紧张，但还是总紧绷着根弦，怕综艺感不够接不上梗，又怕记不住流程影响节目效果。
心里的小顾虑不好说出来, 她只能私下里暗自做努力，自己克服。比如提前反复观看收视率较高的综艺节目, 留意学习其他艺人的临场反应和表现；比如牺牲晚饭时间一遍遍熟悉台本, 回忆着彩排的过程思索着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说什么样的话效果能更好。
这样反复演练下来，到正式录影时心里就有了八分底气。
录制结束已经将近十二点钟, 节目主持人孟庆丰组了个局, 邀请主持团和嘉宾们一同去唱歌。
艺人、经纪人、各自的助理, 浩浩荡荡一群人分成四五波不动声色地钻进私密性极好的KTV。落座没几分钟, 作为在场唯一一位歌手的纪了就被大家起哄着唱一首。
歌曲是孟庆丰点明要听的《哑巴》。
纪了虽然总是表现得活泼又亲和, 但无形中又总与人保持着距离, 工作接触合作愉快，工作之外淡.交.如水，这样大规模的圈内私下聚会她倒是很少参与。
在KTV唱自己的歌对她来说也算一种特别的体验。
面对孟庆丰的强烈要求，纪了大大方方应承下来。
她坐在沙发一角，眼睛盯着大屏幕，MV画面与歌词在不断变换，她在明明灭灭的灯光里想起梁音，想起她曾说起喜欢这首歌。
继而又想到周时昔，想起在贵州片场的那晚，他诚挚的目光盯着她问，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看看那个女孩。
她当时不假思索地拒绝，内心是下意识的抵触和抗拒，是触及同类的害怕，还有被她拼命压制住的触动。
梁音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她，无论外在表现有多么不同，她们内心都有着相似的孤独和自救不得的自我隔离。
没有人可以真正拯救你，没有人可以真正安慰你，除非你愿意直面自己。
纪了明白，周时昔是想让她面对自己，面对内心，别逃避。
类似于心理学上的系统脱敏疗法，将人丢到最令她焦虑害怕的情境中去，一步步让她去经历那种焦虑的感觉，与环境对抗，直到她逐渐适应……
直接面对是最有效的方法，纪了明白，却很害怕。可周时昔引导着她，让她愿意和自己的情绪作斗争，让她愿意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走入梁音的世界。
“我一个人，做不说话的哑巴。”
她轻轻唱完最后一句，一个念头慢慢浮上来：也许，她并不是孤独的一个人。至少在深夜难眠时，还有一个人无论时间多晚，都愿意起身为她温上一杯牛奶，沉默地看她喝完，沉默地陪她发呆。
纪了心下一凛，未及念头完全浮上心头，忙惊慌压下。
上次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温夜桥，结果惨痛。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路上遇到一些人，但也只是路过，只求相安无事，最多相处愉快，不敢再奢想了。
纪了在一片捧场的叫好声中放下话筒，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她滑屏解锁。
周时昔：明晚的飞机？
纪了回：嗯。
周时昔：几点到？
纪了：如果不晚点的话，九点十分。
周时昔：好。
纪了望着这个意味不明“好”字陷入沉默，猜不透他的意思。是顺口问一句，还是要来接她？或者，有别的事情？
一行字在手指腹下删删写写，怎么都觉得突兀，不合适。她摸了摸鼻子，放下手机，抬头以笑脸迎合大家的夸赞。
孟庆丰贴心地递给她一杯温水，语气亲切：“这首歌我真的逢听必哭，歌词和音色都太有故事性了，我等下就去买票，下个月你的生日会，我要再去听现场。”
纪了接过水杯道谢，又笑着迎合：“哪能让孟老师掏钱买票呢，VIP座位我都提前给你留好。”
另外几个人在捧着场起哄：“只给孟老师留票，偏心呐！”
“当然也有几位老师的票，”纪了笑得甜甜的，“到时候可一定都要来，别放我鸽子呀。”
一波话题过去，周时昔没再发来微信，纪了将手机静音放进包里，调动外交模式和旁边人聊着天。
经过几个小演员孜孜不倦地互相吹捧，气氛在音乐的烘托下一度达到高/潮。
一片欢声笑语中，坐在纪了左侧的、靠着某偶像剧出道不久的女演员A拿出手机看了看，忽然面色一动，“哎呀”一声随即闭上嘴，一脸的秘而不宣。
纪了对八卦不感兴趣，假装没听见，无奈身侧另一女演员B耐不住，立即直觉敏锐地追问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女演员A用余光偷偷看纪了一眼，欲言又止地摆摆手：“没什么，看到一条八卦新闻而已。”
“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女演员A再次用余光观察着纪了，收起手机语气竟有些扭捏，“也没什么。”
纪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视线，不明就里，心里微微揪着，脸上是一派无所谓的笑：“说出来听听呗。”
女孩看她落落大方并不是很在乎，这才慢慢开口，“也没什么啦，就是刚才看到新闻说初心被爆出了点绯闻。”
“哦，”身旁持续八卦的女演员B一脸失望：“她不是和冯度不都被拍到实锤了吗？”
“咳，”支着耳朵旁听许久的女演员C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介入八卦：“这次被爆出来的对象可不是冯度，貌似是包.养她的金.主，据说温氏实业的太.子.爷。”
女演员B嘴巴张成一个八卦的吃惊O形，立即翻出手机刷起新闻来，一目十行扫完，连连说：“网友骂的都好难听啊，初心这下是遇到事儿了，上周还是从没谈过恋爱的清纯小白兔呢，现在变成故作清纯的骚.狐.狸了。”
说话间唇角下耷着，似笑非笑的，努力想摆出忧心的表情，眼角怎么看都藏着笑。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嘴脸。
初心和温夜桥？那天从医院回来，她便猜到初心抛弃了温夜桥另寻新欢，但没想到她和温夜桥的新闻会在这时被爆出来？
网上放的是他们从前的照片？还是现在的？初心是真的抛弃了温叶桥？还是和冯度逢场作戏？
纪了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着新闻的各种面貌，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去翻手机，不要去关注这条新闻。
那两个人与自己毫无关系，无论怎样都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不是吗？
耳边几个女演员还在叽叽喳喳小声八卦着，将从各个渠道听到的不靠谱言论混杂着自己的想象拼凑着，臆测着初心一边被金主包养一边不甘寂寞找小狼狗的画面。
纪了捏着玻璃杯，小口喝着水，背部紧紧贴着沙发，将自己隔离出她们的包围圈，假装自己不存在。
女人们的声音一句句往耳朵里钻，“她最近怎么天天上热搜？是不是在炒作？”
“喂，炒作也要有个底线吧，谁会拿自己的名誉炒作？再说人家本来就已经有知名度了，又不是十八线野.鸡.网.红，怎么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情博关注，估计就是倒霉被拍到了。”
“嗯，”另一个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要么就是挡了谁的道，被整了。”
立即有赞同的声音附和上：“私下里得罪人了吧，估计是跟谁不合。”
一个“合”字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还坐在一边自动变背景墙的纪了，女人咬到舌头般，声音卡在嗓子里，倏忽断掉。
几个人打着眼色，笑呵呵将话题转移到刚结束的节目录制上，一副刚刚什么都没聊过的姿态，与世无争，纯真美好。
纪了放下杯子，配合她们的表演，在孟庆丰的歌声中愉快地打起节拍，一副我只是个称职的听众，我的耳朵里只有歌声的模样。
无聊的聚会持续到凌晨近三点，纪了撑着疲乏的四肢，笑容得体，一一和大家道别。
回去酒店的路上，车开得很快，脱离了嘈杂热闹的环境，纪了的瞌睡虫倒是一扫而空，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沉默楼宇在极速倒退，纪了靠着窗欣赏外面难得安宁的夜景，罗艺从后排挪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问：“开不开心。”
纪了想都没想，惯性点头：“挺开心的。”
罗艺笑了：“开心就对了，就算你平时从来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介意，她既然每次都扒着你，拼了命找新闻炒作，我就辛苦辛苦，送她一个，省的天天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我们。”
纪了无意识的神游渐渐飘远，眼中浮起疑惑，“你说什么？”
罗艺搂过她的肩，“我知道你不爱与人争是非，但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的懒得搭理在她看来就是纵容，你一次两次纵容别人在你脚下撒尿，早晚有一天她会骑到你头上拉.屎的，话糙理不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纪了心里明白过来：“初心和温夜桥的照片，是你找人跟拍的？”
她想起那晚罗艺话中有话的嘲笑，后知后觉：“那初心和冯度的地下恋情也是我们做的？”
先曝光初心和冯度的恋情，等大众自动将他们定性为情侣的时候，再放出她和温夜桥的照片，坐实初心感情不洁、人品不端的形象……
纪了一瞬不瞬地看着罗艺，等着她的答复。
罗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空调的冷气吹过来将纪了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罗艺侧目，手指温柔在她肩头搓动，“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吧。做好自己的工作，这些都和你没关系。”
纪了想起KTV里那几个女演员欲言又止的神情，扯了扯唇笑起来。无论她知晓与否，旁人不都自动将她和这件事情挂起联系了吗？是团队做的罗艺做的还是她做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罗艺见她久久不出声，轻声宽慰了句：“是她三番五次招惹我们在先，我们也只不过以牙还牙而已，没什么可难受的，这圈子不就是这样吗？表面相亲相爱、一派祥和，背地勾心斗角、明争暗斗，都是为了自己那点熏心利欲。于楠那个人我太了解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知道收敛的，我们只是在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我们……”
“艺姐，”纪了打断她的自我宽慰，轻轻握住她的手，眉眼弯弯笑起来：“谢谢你。”
第十七章
万籁俱寂，今夜无星无月。
床头灯明了又灭，纪了终于没忍住打开了微博客户端。
初心的绯闻热度居高不下，名字后面缀着橙红色的“沸”字，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滚水锅里咕嘟冒泡的水花。
点进去，如想象中一样的嘈杂讨论，难听的言论层出不穷，还有自己的粉丝在下面扬眉吐气拍手叫好。
“以后千万别再说初小姐和我家了了像了，对不起，她俩从长相到性情再到人品还真没一丝相似的地方，至少我家了了干不出这种脚踩两只船的龌龊事儿。”
立即有人在下面附和：“这样一对比感觉还是纪了要好一点，人小姑娘安安静静唱歌没那么多幺蛾子。”
“就是就是，她俩眉眼是有些相似，但是气质一点都不一样，纪了清冷大气多了，这初心怎么看都有点太妖媚了，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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