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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慈善拍卖会后, 纪了度过了繁忙的两周。
录制新歌、广告拍摄、“以爱之名”活动, 桩桩件件有规律地排列着, 占满她每日的时间，睡眠时间被一点一点压榨, 失眠问题倒不再明显，每次的飞机旅途，就是她的补觉时间。
在A市的工作还是占了大半。这期间，她努力平衡着时间, 强制自己照旧去张陆那里做心理咨询, 又抽空去看望梁音几次。
遵照医疗团队的治疗方案，梁音在护工的看顾下按时按量进行一日三餐, 并进行记录。听说最近她的配合度高了一点，只是依然吃得很少。
临近生日会，纪了将她接到工作室, 陪她一遍遍配合着练习伴奏。
这次生日会梁音会为她伴奏两首歌曲。
刚开始, 两人的配合并不是那么和谐, 一次次失误, 一次次磨合，小姑娘憋着一股尽, 沉默地练习着，瘦弱的身体像上了发条般, 藏着让人看不懂的坚持。
纪了原以为她会变卦, 或是临时脱逃。
同时又止不住担忧——她本就性格孤僻, 万一演奏过程中真出了点什么问题, 再伤害到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恐怕就要事倍功半了。
所幸，梁音没有退缩的念头，刻苦练习，越挫越勇。
很快到了八月底，生日会前夕，梁音不负所望，配合度极高地完成了彩排。
看着她的配合和改变，纪了欣慰极了，满满当当的成就感和获得感从心底升腾上来。梁音能答应伴奏，说明她还有自我治疗的动机，愿意努力走出来，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人贵自救，只要有了自我改变的动机，治愈的希望就会加倍提高。
生日会当晚，梁音被换上漂亮的小裙子，精心做了头发和妆容，柴火棍般瘦弱的小姑娘精心打扮一番竟意外地好看。
后台工作人员忙进忙出，没有人有闲暇时间关注到她，她就安安静静地等。
纪了找到她时，她正蹲在角落和猫窝里的抱抱无声对视，一人一猫，同样茫然无措的神情。
纪了小心翼翼去拉她的手，“紧张吗？”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低头没答，睫毛不安地眨啊眨，抬头问纪了：“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
“恩。”纪了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别怕，他们都是我的歌迷，都是很好的人，就算不小心出错，也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梁音抿唇：“网络上也会有很多人看到吧？”
“恩，因为会有网站同步直播。”纪了安抚着她，“当然啦，你随时可以反悔，别怕，放轻松。”
梁音深吸口气，抬起头来，“我不会反悔的。”
“乖。”纪了将她拉起来，“还有些时间，再陪你练一遍？”
纪了让陈陈在后台找了个没人的空房间，关了门陪梁音将两首歌又重新练习一遍。
观众早已经就位，举着灯牌在台下开心地喊着纪了的名字。饶是她们在偏僻的房间，也听得到喧闹的动静。
梁音紧紧抱住怀里的尤克里里，仿佛要将全身的力量倾注在上面。
纪了又再次和她确定了走位。
“等你站在台上，下面漆黑一片，你站在追光灯下，摒弃一切胡思乱想，只专注在音乐里，就会觉得世界上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只有音乐陪着你。”纪了笑了笑，继续描绘着：“这种感觉和一个人关在房间的孤独差不多。其实，孤独的人，才更适合舞台。”
梁音听她静静地说，眼角终于溢出一点笑来，轻声说：“妈妈刚去世的时候，我就很少和人说话，每天一个人待着，一遍遍听你的那首《哑巴》。那时候我总在想，如果痛苦没人分担，心事没人聆听，还不如一个人，做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配得到爱的人，所以强迫自己习惯了孤独。”她声音轻轻的、闷闷的，重重砸着纪了的心：“纪了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我做哑巴。希望等下表演的时候，我可以再看见妈妈，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梦到她了，我想她如果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会很失望吧。”
纪了想说”不会的”，却突然开不了口。如果看到自己节食、催吐、彻夜不睡的样子，她的妈妈又会失望吗？
还是说，她决定放弃生命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在乎自己的死活。
是的吧，不然又怎么会忍心抛下她。
她苦笑着，摸了摸梁音的头，对她也对自己说：“别想了，我们走吧。”
纪了忘了曾经在哪看到过一句话，大意是：要怎样破解不被深爱的魔咒？爱自己、相信自己、并且不通过别人来证明这些。
她站在舞台中央，微笑着面对台下欢呼雀跃的可爱笑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真的很难做到呢。
舞台灯灭，追光灯笼在身上，她看不清台下，轻轻闭上了眼睛。
开场表演，主持人串场，粉丝互动。一切都按照既定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到了梁音助演环节。
纪了在高脚凳上坐下，缓缓开口：“最近，我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热爱音乐、害怕孤独，像极了很久以前的我。所以，我今天邀请她来帮我伴奏并合唱接下来这首歌，希望她能和我一样，得到你们的爱和安慰。有请，梁音。”
随着她的手势，追光灯打过去，照亮默默坐在身侧、隐在黑暗里的梁音。随着镜头照过来，她绷直了脊背，不安又坚定地抬起眼睛，对着镜头露出落落大方的微笑。
自信明亮。
前奏起，她低头认真弹奏着，渐渐忘记心中执念，专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一曲完毕，掌声雷动，梁音起身鞠躬，眼睛重又直视镜头，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隐隐燃烧着少女固执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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