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影下(1/2)
虽然林麟烈不仅提过刀、唬过人,还在宫里面驰过马、舞过棍,但她在凤仪宫里当值时,却尽量表现得谦恭有礼、娴静得体。
因是初入宫,且还带着“祁希勉看好的女子”和“忠武将军之心腹林鸫浙的胞妹”这样两个名声,凤仪宫从上到下,对林麟烈既疏离又冷淡。所以,即便是表面功夫,她的谦恭有礼和娴静得体也是无人去在意的。
每日清晨,林麟烈即随着裴新雪、浦惠音来到凤仪宫正殿。裴、浦二人进正殿暖阁内侍奉时,她只立在殿外垂侍。即便祁皇后去了别处,她也仍侍立于原地,不挪地方。
很多时候,她除了立在那里,便是按着别人的交代,或去宫内各司各库拿取物什,或去内廷各宫传话送物。
虽说这是一个乏味得紧的差事,但因林麟烈一直默默盘算自己的前程,所以这倒方便她仔细留意宫内的各色情形。加上在入宫前,她也听过自家酒楼里食客们的议论,因此许多微妙之事在她眼里就清楚得很了。
比如,这煌煌帝国的皇帝日日躲在嘉茵殿里,足不出户,仿佛与世无争。而祁皇后俨然是这个帝国真正的主宰:她时常在凤仪宫召见外臣,且经常将懿旨做圣旨直达三省六部。大约每隔三、四日,太尉祁品嵩会似一阵旋风冲进凤仪宫与祁皇后起一番争执,期间偶有劈啪碎裂之声从内里传出,最后总以祁太尉拂袖而去收场。
又比如,虽然每日一更过半,内廷别宫都要将大门栓闭。可凤仪宫却不必守这样的规矩。太子少詹事梅宗颐就经常一更后入宫,但凡有他在身边儿,祁皇后皆不需要别人在身旁侍候。偶尔还有样貌英俊却无品衔的侯门公子在二更、甚或三更入凤仪宫,祁皇后均不以为忤。每当这时,祁皇后便命人将后殿的灯烛点得通亮,再将这些人招入内殿,与他们一起闭门玩乐,直至清晨。
再比如,如今“临幸”后宫的是号称“祁太子”的祁希勉,为了给自己和家族挣前程,各宫妃嫔不仅争相讨好祁皇后,更是费尽心思讨好祁皇后身边的人,求他们在祁希勉来的时候,提自己一嘴、夸自己一下。林麟烈就撞见数次妃嫔们给庞执、夏忠、裴新雪、浦惠音、柳如馨、柳如梅,以及祁皇后身边四个大宫女送礼。只可惜,最近祁希勉像消失了一般,从未踏入凤仪宫一步。
还比如,这个帝国真正的太子稷福威与他的父皇一样,在这宫中少有生息。林麟烈除了每日能见着他小心翼翼地入凤仪宫晨昏定省外,有时也能见着他在宫苑里向那些陪祁皇后玩乐的侯门公子低头问好。林麟烈觉得,用“如履薄冰”这四个字去描述太子再恰当不过了。
既是留心各色情形,便免不了听到许多别的事。比如,在眼下,凤仪宫内外的宫女们极喜欢议论忠武将军炎铖元。但凡有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的空闲,她们必定会从炎铖元的相貌议论到他的谈吐;再从他的军功议论到他如今在京中的名气。仿佛这帝国里再无别的男子,只剩炎铖元一人似的。
虽说炎铖元与林麟烈无什么干系,但自己的长兄可是他麾下的亲兵,所以她对宫女们的议论格外留了意。
听宫女们说,入京后,炎铖元热衷玩乐。如今,京中高门望族的纨绔子弟皆愿意与他结交。炎铖元与他们聚在一处时,不是狩猎就是豪赌,不是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就是大宴宾朋不醉不归。
虽说宫女们议论这些的时候,皆是赞叹炎铖元的挥金如土、豪气干云,但这些事落在林麟烈的耳中,不免让她起了疑。她读过长兄寄回来的家书,也听过长兄谈论北境的只言片语。若从这上面忖度,她便觉得这个宫人口耳相传的炎铖元与那个号称北境战神相去甚远。
事情怕没这么简单。林麟烈隐隐有身处漩涡之感。
一旦身处漩涡,横祸厄运倾来只须片刻。想躲避这些,单靠长兄是远远不够的,林麟烈觉得自己也得往高处走,挣个前程出来。特别是现如今这个帝国已隐有风雨飘摇之势,自己有一份好前程,便能为兄长、为母亲和弟弟们遮风挡雨,让家人平安度日。
在宫里往高处走当然不易,好在林麟烈在凤仪宫里当值,也算是在祁皇后跟前侍奉。若直接获得祁皇后的赏识,怕是困难些——皇后近前的人各个龙睁虎眼地将其他宫人挡在远处,哪怕只接近皇后一步,那都是难上加难,何况林麟烈还有两个不尴不尬的名声。
左思右想,林麟烈觉得,能为她解决这个困境的,怕还就是祁希勉。
在她入宫一个月后、十月初二这日,消失多时的祁希勉终于出现在了凤仪宫里。
此时,祁皇后恰好去了别处,凤仪宫里只留了寻常当值的宫人。祁希勉踏入宫门后,第一眼便望见了着一身水蓝色长袄,亭亭而立、如水月之仙的林麟烈。
“这一个月你还没站够?应了爷,爷立即带你进去暖和暖和,不叫你再吃这些苦。”祁希勉停在林麟烈跟前,语气暧昧呢喃,吓得周围的一干宫人立即遁去了别处。
林麟烈低着头,玉脂似的面庞因寒冷而泛出淡淡红晕。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听说西内苑里养了许多獐子、狍子,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祁希勉不期她第一句话竟说这个,一时间摸不清她的心思。愣了片刻,他才勉强笑道:“你是想去西内苑?爷现在就带你去。”说着,他便要去拉林麟烈的手。
林麟烈轻巧躲过那只伸来的手,稳稳当当地挪到旁边,仍轻声道:“少保大人可喜爱狩猎?”
这一声“少保大人”惹得祁希勉浑身上下的筋骨既酥且麻。他将头探到林麟烈面前,与她的鼻尖仅有一指之距,然后呵着气笑道:“喜爱。”
此时,林麟烈却不退缩,而是抬起眼睛,盯着祁希勉的双眼,笑道:“少保大人喜爱的狩猎,是如明月宫、盈萱宫里的那般,还是如西内苑里的那般?”
听及此,祁希勉立即“哈哈”大笑起来。明月宫里有覃美人,盈萱宫里有潘美人,此二女自入宫后只一心一意盼着天玺帝的临幸,对于阖宫嫔御争相奉承祁希勉之事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许是祁希勉就好这口,他对那些投怀送抱的嫔御皆看不上眼,只在这两个对他极冷淡的美人身上留意。稍使些手段,又兼威逼利诱后,祁希勉终如愿以偿地抱得美人归。
林麟烈入宫时间不长,却将这些事摸得透彻,着实令祁希勉吃惊。不过,除了吃惊,更有欣喜——他以为林麟烈吃心了。
“吃心了?”祁希勉再次贴近林麟烈,暧昧问道。
林麟烈又恢复了方才的娴静,向后稍退一步,垂首轻声道:“民女······也是少保大人的猎物之一罢。”
“你······”祁希勉刚想辩白,却被林麟烈截住了话,她问道:“不知道少保大人是在明月宫、盈萱宫里狩猎手段高超,还是在西内苑里狩猎手段高超?”
这关乎他这个勋贵公子的面子,因此祁希勉想也没想,立即答道:“爷当然是在西内苑里更厉害些!”
林麟烈“噗嗤”一声轻笑,生生将祁希勉因方才那一问而牵出的怒意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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