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2）
“你要走了吗？”帷幔之后的苍老声音轻声说道。
白发少女站在窗边，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双朱色的眸子。窗外是皑皑银白和漫天风雪，呼吸间漂浮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这让她的表情也变得不甚清晰，只能看见她微微点头，然后简短地‘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也是，过了这么久，你也该离开了......”帷幔后的声音带着释然的笑意，“这么多年，劳烦你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赤鸢。”
被称作赤鸢的少女顿了一下，接着又摇了摇头。
“不麻烦。”她声音清清冷冷的，但隐隐带着些悲意，“一直以来，是我受你照顾了，姬轩辕。”
床上响起了剧烈地咳嗽，赤鸢本想上前，却被伸出来的枯槁手臂拦住：“这副样子就别看了，实在不想让你笑话。”
赤鸢默然，她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帷幕之后的影子，半晌后才问：“为什么拒绝？”
“你是说……伏羲的仙丹？”姬轩辕笑了笑，“那个……算了吧，我不是说了么，我既然作为人而生，自然也应该以人的身份死去。”
“更何况……嫘祖她大概……还在等我吧，明明说好了要在一起直到两看相厌的时候……终归还是她先走了一步。”他说完，又开始低低地咳嗽了起来——终究是这样的，他想，这就是人类啊，虽有遗憾，却并不后悔，“……窗外的梅花，开了么？”
“开了。”赤鸢回答，“开得很好。”
“你记得吗……嫘祖她，最喜欢梅花。”他喃喃着，双目微阖，未等到另一个人的回答，他又叹息了一声，“瞧我这记性……你大概都忘了吧？”
“……抱歉。”
“别道歉啦……这么多年，你都道了多少次歉了，倘若当时不是你，不仅仅是西陵，方圆百里内的部族都会被人魔通道中涌现的魔族生灵涂炭……你和嫘祖，都做了正确的选择。”
“……等我也走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他说，“还真是……不放心啊，你这人，和缙云一样爱钻牛角尖，自己认的死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昔日故人们的容颜，他们站在他熟悉的轩辕丘上，风吹过他们的头发和衣摆，他们就这样站在那里，无声地朝他微笑。
“太虚剑神对你而言代价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使用……出去以后，多看看四周风物，若是寻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别犹豫，赶快把它圈好，到时候被别的什么仙君抢走就糟糕啦……”
“……不要难过，赤鸢。”他缓缓地说出最后的道别，“咱们约好了，人族星火相传，你要替我们见证到最后。”
“好。”他听见赤鸢回答，她还是像以前那样，说什么做什么都简洁有力，是非分明，让人觉得无比可靠，又无比安心。
“啊，顺便，假如你真有那样的机会，遇到了缙云的命魂……”他想了想，补充道，“替我揍他一顿，没关系，就算你不记得，你也一定能打赢他的……揍完了，就催他赶快去轮回井投胎，游来荡去的……像什么话。”
“嗯。”
“那就这样吧。”他弯起嘴角，接着依稀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紧随其后传来的，是远处仿佛哭泣一般的啼鸣，“再见啦，阿鸡。”
这一次你肯定……不会再冲回来拿脚踹我了。
在陷入彻底的黑暗前，姬轩辕有些狡黠地心想。
于是当侍女推开寝殿的大门时，所看到只剩下被风吹动的深色床帷，躺在床上面容安详的老者，还有靠窗的地面上几片尖红尾白的羽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窗外，雪落无声，远处有一树，傲立于霜白之中，而在其错杂枝丫之上，腊梅朵朵，花开正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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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浑浑噩噩地陷落在这片混沌里过了多久。
四周的一切都是色彩斑驳光怪陆离的幻影，她看见了许许多多全然陌生又莫名熟悉的片段——带着骨殖面具的高大青年在大泽的巨树之下与白发少女紧紧相拥；手持古朴长剑的少女在血战中挥剑斩下天魔的头颅；被落雪覆盖的鼎湖有人躅躅独行，在无数春去秋来中行遍山川大泽，江河湖海；幽绿的阵法映照下，魔龙与赤鸢在秦陵中纠缠死战；燃火之剑自天空坠落，其赤色直将云霞染红，落地的刹那让四周化作一片熊熊火海……
它们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现，但从未有一次能让她成功捕捉到切实的内容，无法消化的信息量没办法留在脑海里不说，单只是让它们冲刷过去就已经如同山洪海啸，振聋发聩，直叫人头晕脑胀，只想着就这么继续陷入更深的昏睡之中，似乎也比面对这些嘈杂要来得好。
但几乎就在她脑海里冒出这种想法的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真是……怎么又把自己搞得这么遍体鳞伤的掉进来了啊。”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仅仅只是听着音色，她便下意识勾勒出了一个英气而凛冽的轮廓，“该说你总是不爱惜自己好，还是说你这种不管不顾的莽撞性格也算是意料之中呢……”
“要是姬轩辕和缙云知道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很头疼的吧？”有什么冰凉的温度触碰了一下她的前额，“要照顾好自己啊，符华。”
「这大概……就是最后了……」眼前骤然浮现的是来源于何处的景象？她只能看见尸横遍野，血色的天空，有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在脸颊上，混着自己的眼泪一同滑下，而在她的眼前，有人杵剑俯身，替她扛下了原本直扑自己而来的致命一击，「……要照顾好自己啊，符华。」
她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不管在景象里还是现在，她是那样痛恨着自己一片空白的大脑，过于深重的悲伤在心底凝聚，她想要嚎啕，却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法嘶喊。
“可这里不是你的归宿，你必须离开这里。”冰冷的温度理了理她额前的刘海，“不要放弃，不要认输，符华，你答应过我们的，你记得吗？”
“我知道你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但我也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忘记约定……所以，不要待在这里，动起来，你得走了。”
黑暗里传来某种凌厉的气劲，然后眼前的混沌蓦地被撕裂，露出了光线明亮的缺口——一个不轻不重地力道推上她的背后，她像是小儿学步一般跌跌撞撞地向前几步，可即将抬手触到裂缝之外时，她又忍不住停顿。
她想回头，至少，说不定看到对方的脸，自己就能想起一些——
然而事与愿违，当她回头时，能看到的只有虚白的幻影——辨认出人形就不错了，其相貌五官想来她再怎么用力也不可能看清任何细节。
可她还是在回头的那一刻眼眶胀热，紧接着便泪流满面。
大概是因为，就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虽然她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情，但是从来都不会忘记约定。她记得，或者说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确和那个人有着无法忘却，也绝不会随意丢弃的誓言。
“你以为自己是走地鸡么？”看着她犹豫的模样，那个声音笑着骂道，“快点飞啊，难道还要我来推你吗，笨蛋！”
她在对方的催促之中一步一回头，最终还是一脚跨进了那线缝隙里。
在裂缝合上的同时，从对面混沌之中传来了最后一句话，只是那句话不再是一人一言，无数不同的音色重合在一起，带着不同的祈愿，道出那一句殷切的愿景与托付——
——【咱们约好了，人族星火相传，你要替我们见证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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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栖霞方仁馆
若身在栖霞，必定会听闻一个名词，那便是【方仁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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