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倪献第一次见瞿焚是在手术室里,肩宽体长,双腿笔直,即使过于瘦削而略微驼背但并不显得唯唯诺诺。他低着头,发色是很柔软的浅金,看起来质地柔顺,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小半张脸,从倪献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颧骨。
新来的小护士昂着头在问话,瞿焚弯着腰细心聆听并做出答复。
真是个体贴的绅士,倪献并无恶意地暗自调侃着,尽管他的那点风度早就在长久的站立和家属的喧闹中消磨殆尽,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看清全脸之后发出真情实感的惊叹。
远逝的一位伟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某本书上看到这句话的人们急急忙忙地把它挂在嘴边。尽管这是一个人云亦云的潮流,但倪献觉得自己或许也算是个年轻人。
那是一双与黑夜同色的瞳仁,深邃平静,透着些难以述清的疏离,可耐不住眼睛干净澄澈,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像好莱坞层出不穷的漂亮男孩,在大屏幕上用纯净诱人的面孔换取众人追捧。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他简直就要吹出一个饱含赞美的口哨,即使这个举动显得十分轻佻,跟他严肃死板的职业大相径庭。
但无论倪献脸皮薄厚与否,男孩显然都没有时间接受他的赞扬。他的脸白得像纸,嘴紫得发黑,坐在手术台上偶尔还会有间接性地痉挛,像格林童话里被祝福过了度的白雪公主。
这让倪献想起了他在大学时养过的一只兔子,乖巧柔弱却又易受惊吓。
可这想象未免太不合时宜,残存的职业道德逼迫着倪献把私欲清除,替换成沐浴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下的敬业青年。
倪献赶走了两个主动申请留下来打下手的小姑娘,关门之前附赠一个温暖的笑容。等倪献转回来时瞿焚已经做好了局麻,刚刚问话的小护士处理了注射器,隔着一个躺着的瞿焚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先清理伤口。”倪献先前在瞿焚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沾有血污的范围并不算广,只在伤口下方,手掌这一圈,跟那些动辄满身血污的可怜人比起来清理还算方便。
麻醉发挥药效的速度很快,瞿焚原本不自觉向内弯曲的手指逐渐放松,像一朵缓慢绽放的花一样,放松了对外界的戒备,但对他本人而言,或许被毒蛇注入毒液的比喻会更加符合一些。
针口刺进来的那一下倒不很疼,只是液体被急速推进时带来的刺痛堪比他先前在浴缸里坐着的时候割的那一刀,冰凉的液体随着静脉攀爬至整条胳膊,经过徘徊再扩大,最后冰冷接替了他对于这部分躯体的感知力。
冷汗后知后觉凝结成珠状,沿着头皮滑落至耳蜗,凉得人一激灵,瞿焚偏了偏头想把水倒出来,可偏偏事与愿违,继承了他一贯的坏运气,水珠向更深处滑了进去,他皱了皱眉,抬起尚可行动的那只手,用食指掏了掏耳朵。
瞿焚动作不能说小,倪献余光瞅见了便朝他投去一眼,见没什么事就又收回了目光,聚精会神地打量着眼前这处伤口。
蓝色无菌单下的伤口皮开肉绽,翻出的肌理略微泛白,与格格不入的艳红相交织,谱成五线谱上逃不脱修改命运的音符。倪献挑了挑眉,凑近伤口的时候同时将手术灯拉近,最后趁小护士还在准备酒精棉球的功夫关爱起了病人。
“割腕?”
苍白的建筑不断刺激着视网膜,单调的配色令人心生厌恶。瞿焚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皮,内心对于医生例行的询问表示敬谢不敏——尤其是这么干脆利落的医生,即使他不是第一次来医院,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能算作医院的常客。
他抬眼向倪献胸前挂着的名牌望去,在得到想要的信息后闭上眼睛陷入不纯粹的黑暗——年轻有活力,却又一针见血得叫人惶恐,他疲于应对,索性用最为直白的谎言掩盖,“不小心割到的。”
答案不算在意料之外,倪献在口罩下做了个good job的口型,蹩脚到令人耻笑的借口充分表达出对方的态度,他识趣地闭上嘴还人个清静。
孜孜不倦强调生命珍贵性的老学究不符合他的人设,除开必问的问题之外病人不愿意说的他也不会刨根问底,毕竟谁都有秘密不是。
简短的谈话间护士小姐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她将摆满器械的铁盘放在台面上,用镊子夹起一块沾满酒精的棉球递给倪献,交替过程中不甚滴落少量透明的液体,倪献稍微调整了一下无菌单的位置,给了护士小姐一个还称得上友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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