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亦如故(二)(1/2)
可亏得我眼明耳尖,路过王海的醉悦坊与齐有仁的墨笔生香时,听见这二位掌柜叨着什么“究竟要嫁的是亲王还是太子”,步不出二十,还没到萧玲珑的芳华绝代,就见她对我笑得似水涟漪,不过只一晃而过的功夫,我怎么就看出了她这笑中带着欢愉,欢愉中有着欣慰,欣慰了又透出羡慕……
我遂是顿悟,这一路走来他们说的与情中表的,恐怕都与我被赐婚一事脱不开干系。
东都是个什么地方,皇上的圣旨刚到恐怕这街头巷尾的已是人尽皆知了,多么欢天喜地的闲时谈资啊,韩百万的大姑娘总算是可嫁了!又感慨这普天之下嫁得比我好的姑娘,也拎不出几个来。怪不得今天这城中满是和颜悦色之面目。
我甚至感到市井深处隐匿的那些文人墨客已经磨墨执笔,亟待在他们的传奇与录本中为我隆重地撰出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佳话。前几年我因为无人问津在这东都可谓“闻名遐迩”,今日甚有扬眉吐气的快慰。
微微转目,我的余光瞟到身侧这位救星。一双眉星剑目,此刻冷面寡言,闲逛之余周身竟也散出英武正气。
嘿,我着实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我被他一只手擒住,七拐八转的,最后竟立在了——自家米铺门前。
这里大街小巷四通八达却也纵横交错,在闹市要走的如此章法不乱,得需花些功夫,这一路我被带得有些晕了方向,还以为他只是没目的的乱转,不想他避开人群之时,已将这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走得游刃有余。
明黄的方形大旗连着褐色旗边,随风扬起又风静而止,旗上的招牌大字半遮半掩隐隐欲现——瑞丰永泽总号。
这是韩家在东都的粮仓。
“你说出门逛逛,就是带我逛,米铺?”我讶然问。
“听说你昨天为了接旨匆忙赶回府,落下了许多没有善尾的账目,未免我陪着你时你心不在焉,特意让你来把该看的都看了,该结的都结了,一切了然以后,你也好专心如一地与我待在一块儿。”
大义凛然啊,经他这么一说,本姑娘哪里还有半点退路。
我哂笑道:“说的在情在理,思虑又如此周全,处处为我考虑,我还能有什么托词不做到专心致志,大师兄……呃,殿下可放心,结果了这铺子里的大小事务,我便是你的了,只是,现在还有一事硌在心上……”
“什么事?”大师兄脸上一副尽管道来的表情。
“你方才所说的‘听说\',是听谁说的?”说话间,我早已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他却是愣了一小会儿,神情间从紧张转为了释然,目光瞟到了我身后十步远的地方,对着那人努着嘴。
是碧溢!
这个丫头从小就是个骑墙的主儿,风吹哪边哪边倒,我那心思要说是她告诉师兄的,我决不怀疑。只是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大师兄是怎么就能把碧溢策反了的?
“你什么时候与她说过话?”
大师兄一脸定然,目光依旧流转到我身后十步远的地方,对着另一人,一昂首。
唔,那个影子随从。
没事时他还真是个影子,忽而飘出忽而飘离,看他飘忽不定的样子,断是脚下轻功了得。
“果然是殿下身边的人,不凡呐!”不动声色,说话间就搞定了我身边伺候十几年的丫鬟,不容小觑。
“他叫旋坤,远处文气一些的,叫书川。”大师兄目光望过去,说道。
人如其名,这旋坤定是习武之人,一身轻功不俗,身手利落,平常在身边不见,其实离主不远护着,若有差池,第一个跳出来的便是他。至于书川,许该就是个从文的罢。话说回来,太子身边,就是个书童,也是得有八斗之才的文官,自是寻常人家的书童比不得的。
“那么今后,你可否也允诺我一件事情?”他对着我一扯嘴角,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什么?”我问。
“没有闲人在场时,烦请夫人不要再唤我‘太子殿下’。”
“夫人”一出,我心中咯噔,身子止不住又抽了两下。
“呵,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那……唤你什么?大师兄,还是起恍,还是旻煜?”
“随你,或者,行在外时,你可以直接唤我‘夫君’。”呃,他一双如狼似虎的眼含着坏坏的笑意。
未免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我果断将他打住,并声声唤了两句“旻煜”。
这名字被我敷衍地一叫唤,他却宛如这当季的花草一般,乐得生机盎然。
我将头一偏,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叫旋坤的随从身上。他就那么木木地立着,面似白蜡无点滴波澜,右手执剑,左手贴垂,风过却纹丝不动,只衣角被风偶尔打扰着卷起飘荡。说起来他这件衣服倒是挺眼熟,从料子上看来像是油丝,颜色是一派灰暗,这衣裳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果是丝织坊里卖出的料子,我应该是记得的,可油丝作为真丝的下料,丝织坊里也没有多少存货,都是直接运到各地街道的小铺中贩卖的。既然是直接送到小铺,我又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小姐来啦!”我被这一乍惊了一跳,只见眼前奔来一人,眉眼间透着精明,神色下显得热情,走进一瞧,可不就是米铺管事卢适么。
卢适从十四岁起就在米铺做帮工,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修得一身精炼老成的外相与火眼金睛的眼力,鼻头一动,只在呼吸间便能嗅到哪里散发着铜臭香。
他一张薄嘴又把我唤了:“本以为小姐今天需在家且养着,毕竟是要做太子妃的主儿,谁想这春风一阵,又把您给刮到铺里来了,”说完一咂嘴,眼珠转到我身旁的大师兄,微微躬身,喜庆地问道:“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公子?”
我肚里藏笑,捏着声音道:“皇城里的公子!”
卢适面色大惊,“噗通”一声跪下,头也不抬,只一阵慌乱地请罪道:“草民眼拙,竟不识太子殿下驾到,万般该死!该死该死!”
啧啧,多大的事,怎么张口闭口就“该死”了?
这么一出,更是引得街边的路人生出闲情,皆往我们这儿投来觑探的目光。
大师兄却是镇定,垂下眼帘,淡淡道:“起来罢。”
卢适干净利落一答:“草民不敢!”
京师里大小官员几个是没见过的,今天也不知他抽得哪阵风,非要在这人前把戏做足了,我暗叹他这失心疯的样子委实做得有些过了。
“起来吧,你还想把卫兵招来不成?”
卢适腾一下起身,立马换了副颜面,笑盈盈地道:“殿下里面请!”
可谓风云变幻一瞬间,风浪中闯荡的人,果不然都是备着几副脸孔的。
大师兄在前走得泰然自若,这架势俨然是进了自家商铺。他确是对我记挂着的“买与卖”丝毫不感兴趣,只对着跟前的米粒细究起来。
“这框子里的与其他不同?”他指着一木框糯米自说自话道。
“启禀殿下,这是糯米,是与我们三餐所食的大米不同。”我刚想解释,卢适就接起了话头,一铺管事的派头跃然而生。
我又可以省心地抽身好一刻了。
“殿下看这边,这是岭南的早稻米,质地相较于江南的晚稻米要来的粗糙,色泽上也不那么油亮,”卢适一转身,手顺势指着岭南早米后的框子,缓缓道:“那框是江淮北的晚稻米,但品质上远不如江南的晚籼稻。”他一手插进大师兄面前的米框,不一会儿掏起一把米粒,道:“殿下您看,这就是江南的晚籼稻。”说着将手中的米粒托到大师兄眼前。
大师兄倒是乐哉乐哉,一瞬又皱起眉头,“晚籼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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