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2）
殷朝大历元年十二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已是寒冬，阴冷潮湿的皇宫地牢里，女子半跪着，身上仅有单薄的里衣蔽体，白色里衣早已沾满脏污，大块的水渍让里衣贴近了肌肤，狼狈不堪。
裴麟来检查被喂完毒酒的戚宁。
明黄色嚣张出现在女子视线里，“戚宁，别怪我狠心。一杯毒酒已是我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
“念在夫妻情分？”女子抬起眼，一双眼睛死水微澜，肖似被遗忘已久干枯的枯井，看透了人心。
裴麟冷言道，对女子毫无同情，“若不是你身后有护国公和永安侯，你真以为我会娶一个名声败坏的丑女吗？”
让百姓知道他们的新皇立这样的女子为后才是耻辱。
戚宁竟声音如昆山玉碎，清清灵灵，“皇室中人都是凉薄之人，我竟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这样的人身上，真是可悲。”
说完，女子突然肆意地笑出了声，彻骨的悲凉渗透入人心，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面上沾染上了血迹，显得女子灰沉的脸色可怖，地牢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也沉闷地压了下来，只剩下女子微弱的呼吸声。
她没什么恨的，如果有，她恨她没守住自己的东西，恨她错信了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甘心。
戚宁意识渐渐模糊倒了下去，眼前的明黄色也渐行渐远，如枯井无波澜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那个方向，终究抵不过毒酒的效力，慢慢闭眼，永远沉于一片黑暗之中……
灵魂出窍一事戚宁是不信的，可她被裴麟灌下毒酒后，灵魂在世间飘荡了几日。
人活得久了，很多事就该信。
比如她听说五年前那个英年早逝的三皇子没死还借柔然兵攻进了皇城，把裴麟关进了地牢里用尽极刑。
她灵魂几近透明，飘在京城街上看混乱的百姓在逃命就不免起了嘲笑之意。
这偌大的皇朝还挡不住一个仅有十万柔然兵造反的三皇子。
真是可笑。
她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既然老天爷不介意再给她时间让她看看裴麟的惨样，她自不能拂了它的意。
身为灵魂的戚宁跌跌撞撞，总算是到了地牢。地牢里还尚有声音，她来得也不算晚。
“乔然，她可是在这里走的？”男子声音不悲不喜，情绪还算平静。
乔然？戚宁蹙了蹙眉，镇北大将军的爱子乔然也掺与了造反，后边乔然开口的话更让戚宁摸不着头脑。
“裴安，既然你喜欢那侯府小姐何不早点回来，那日又何必救她被裴麟捡了便宜？”乔然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你可知她过得很不好。”
戚宁眼神闪了闪，回想起在竹林中救她的神秘人，后来她与裴麟提起，裴麟闪烁其词，她便认定就是裴麟，如此想来，那人又怎么会是裴麟，只不过当时她爱慕裴麟昏头罢了。
男子咳了几声，可以听出是大病初愈的势头，“江黎瞒着，若不是我逼他，他也许都不愿告诉我戚宁的死讯。”
男子顿了顿，虚弱声音中带了丝说不出悲凉的笑意，“不然，我可不愿意让这个小姑娘受一点委屈。”
戚宁心仿若被重击，连灵魂都后退了几步。
裴安喜欢她。
她却真是不知，世人口中睿智无双的裴安当真喜欢她。
就因为那一面？
“裴麟你可处置好了？”裴安开了口，一眼想看穿了死牢，仿佛透过其中看到死在牢里的女子。
“我却是没想到，你竟还会对人这么狠。”
“我也不知，若是毁了我珍爱的东西，我会变得如此心狠。”裴安语气没有温度，眼神渐渐发狠。
戚宁泪意已上心头，可意识仿佛冻住一般，她的灵魂一点一点发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浸满了全身。
如果可以，她想亲自看看裴安对他说声谢谢。
谢谢他因着那一点喜欢，让她也算是死得没这么不甘心。
*
夜色黑沉，侯府内灯火通明。
安宁阁里的丫头人人自危，永安侯府里唯一的嫡女戚宁毁容了，虽然只是额头上小小的伤疤，可于是容貌为珍宝的戚宁却是大事。
京城人都知道永安候府有个嚣张跋扈的嫡女，生得一副好皮相，性子虽不好，仗着美貌也算是上了京城四美的榜。
可如今，戚宁毁容，引以为傲的容貌化为乌有，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常事。
这已经是戚宁第四次看见自己的脸晕倒了，至今昏迷不醒。
安宁阁内丫鬟不敢发声，黑压压一片守在门前，谁也不敢进去招惹是非。
阁内。
灯火摇曳，映得女子的脸柔和无害。
“小姐，你可不能有事啊！”
“小姐，女子容貌虽重要也不可轻贱性命啊！”
小九哭得梨花带雨，扰得榻上的戚宁头疼。
“小九，安静点，我头疼。”
“小姐！”小九见戚宁恢复意识，眼泪唰得忍住了。
戚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她还是夸她。
“拿镜子来。”戚宁揉了揉太阳穴，瞧了一眼熟悉的黄梨木家具，是前世她未出嫁前的闺房，知道她这是又回到出阁前了，人活得久了，很多事也该信了。
“小姐，除了这件事，小九都答应你。”小九拼命护住怀里的镜子，抿着嘴委屈地摇着头。
“小九，我又不是小姑娘了，看得开。”
戚宁只能哭笑不得地安慰面前这个小丫头，现在的她可是加上前世岁数的老姑娘了。
再说，容貌之事，在重生的戚宁的眼里的确不算什么。
经历过失去更珍贵的东西，容貌又算什么。
“小姐，你还在哄我。”说着，小九脸上又挂上了泪。
小九一番话终于让戚宁反应过来，她现在的确是个小姑娘，还是个过一月就要行及笄之礼，好巧不巧在这时间磕了额头，毁了容的小姑娘。
“乖，我不晕倒，小九你把镜子给我。”戚宁好声好气地哄着。
“真的？”
小丫头天真的话让戚宁忍不住湿了眼眶，前世的小九惨死于裴麟之手，死时不过二八年华。戚宁抬起手掩住眼中的泪意，认真地点了头，“真的。”
以后她会护她，她不会再让那些人伤害她爱的人。
戚宁从不情不愿的小九拿到镜子，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容貌。
镜子里的女子，面容姣好，眸光清隽，墨色长发松松散散落下，嫣红的唇线一挑，五官间笑意明媚地晃眼，可惜额间的疤毁掉的是全局的美好。
戚宁冷笑，“这不挺好的。”遂了她那个好表姐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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