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宿阳村里那一间小医馆,是出了名的。
医馆只一位何大夫,听说他早些年入过京,在一家大药铺里当学徒,后来不知怎的就还了乡,请人来把自家堂屋给改了,就建了这么一座医馆。
何大夫的医术并不十分高明,治个头疼脑热却绰绰有余,他药价要得很低,人又热心,若是有人大半夜里来叫门,他也愿意披了褂子出门看诊,因此村里要是有人磕了碰了,就叫家里人搀了到他这里看一看,逢年过节的也都有人给何大夫送些瓜果鸡蛋,何大夫不擅推托,每每只好受了,带回去拿给二妮做晚上的加菜。
他这医馆赚不了几文钱,只勉强够他父女二人吃喝,幸而他们日子过得节俭,只除了何大夫喜好买些医书回来研读外,就再没多余的开销了。许是自小便耳濡目染的缘故,二妮每日里只想着钻研医术,巴不得一天就能把那些古籍囫囵吞了,可何大夫告诉她急不得,她就只能不情不愿按部就班地学着。
——除却医术以外,她其实还想去当一位浪迹天涯行侠仗义的女侠客,但这一件她没说给何大夫听,怕遭了劝阻,也怕被笑是“痴人说梦”。
何大夫把这种生活叫做“闲云野鹤”,可闲云野鹤的日子也不是这么容易过的,自打宿阳山上来了一伙强人,二妮的日子便没能太平过。
起先是医馆里突然多了许多遭了刀枪剑伤前来问诊的商队,医馆里的草药存量本就不太多,这一来便很快见了底,何大夫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忧心忡忡,但他从不跟二妮说这些,只叫她好好看护着伤者,自己又去寻门路请人送些药材来。
谁知药材还没送来,灾祸就先找上了门。
因着医馆里药材实在是少,何大夫便只简单替上门的伤者们敷了药止了血,就叫他们赶紧把人送到县城那间“圣手医馆”去——他和掌柜有一点微不足道的交情,先前便修书一封说清了宿阳村如今的情形,希望掌柜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施以援手,至少救一救伤者的命,掌柜也回书应了,他才敢叫人去那圣手医馆。
何大夫心里也清楚,这些商队刚被强人劫了个干干净净,若是要向他们要诊费,是怎么也榨不出来的,若不是掌柜深明大义,愿意做这么一个善人,他恐怕只能束手无策。
这一天晚上只有他和二妮两个待在医馆里,何大夫点了灯,挑了一本只看了一半的医书出来,二妮就在他旁边捣药——那是医馆里最后一点治伤的草药。
就是这个时候,医馆的门被人叩响了。
二妮只当是有病患上门,正要绕去把门栓拔了,却被何大夫拦在了身后。他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二妮便害了怕,只抓住他的袖子,跟他一起望着门口。
外头那人不疾不徐地叩了三声,门便被人撞开了。
先进来的是三五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个个摆着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把他父女二人盯着,他们腰间别着大刀,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何大夫将二妮往身后藏了,不动声色地问道:“敢问各位好汉,有何贵干?”
他们没说话,二妮却听见了一个清朗的笑声。
她看见门外走进了一位长相标致的白衣书生,他脸上带着假笑,却客客气气地向何大夫深深作了一揖,道:“久闻何大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生晚间来访多有得罪,只是我家寨主旧伤犯了,小生十分心忧,可方圆几里只您一位大夫,才不得不来叨扰一二。”
他说的这番话简直像是从话本里逐一扒下来的,二妮听不出里头有一星半点的真情实意,只希望父亲能拒绝了他,好好留在家里,可何大夫沉吟了片刻,却说:“还请容我收拾收拾药箱。”
那人自然是点了头,二妮却不情愿,只紧紧抓着何大夫的衣袖不松开,何大夫便握住了她那一只手,道:“你乖一些,我去去就回。”
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的功课千万别落下,我回来要考的。”
二妮看见了何大夫的眼神,便晓得他去意已决,只好顺从地松了手,站到一边去看他收拾。何大夫拣了些常用的药材一道装进药箱里,又把方才看到一半的医书拿在手里,才对那人道:“我们走吧。”
何大夫是被那几个大汉簇拥着出的门。
二妮没敢追,只忍着泪望着何大夫的背影,直等到远远的看不见了,才又把门阖上,从旁边拿了长木头把门拴上,坐到桌边去捣完了药,便趴在桌上等父亲回来。
可何大夫一直没有回来。
圣手医馆叫人送了些要紧药材来给他们应急,二妮替父亲谢过了他们,才将药材逐一放进百子柜里,却没再听说有客商被截了道。
二妮猜着,或许是宿阳山上这一伙强人闻了名,客商都绕道走了。
这一天她照例拴上了门,在桌前点了灯,边读着《神农百草经》边等父亲回来。何大夫临走时是交代过的,她便每天认认真真照着定例去背去记,只背完了才肯去熄灯歇息,可就算是黑了灯躺在床上,她也是睡不着的。
何大夫一直没有回来,却也没人能告诉她父亲是死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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