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2)
三月清晨,桃花灼灼,姒音晨起去采桃花瓣上的露水,预备酿酒。天光乍破,只听得一声蝉鸣,惊醒几处早莺,随即整个村庄都热闹了起来,村民们各自下地干活。
一位大叔扛着锄头从田埂上走过,姒音礼貌性地打了打招呼,乖巧地喊道:“早上好”,可是大叔却冲她冷哼一声,剜了她一眼便走了,叫她好生摸不着头脑。
一位大婶背着背篓走过,见到她,劈头盖脸呵斥了一句:“你还有脸来?”
不敢了不敢了,姒音默默收拾东西让道,心里却想不明白。
这桃花村里的人,何以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即便他们排外,可她来了也有小半月了,为何他们对她的态度愈发恶劣?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难道说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了?可是这相貌爹娘给的,也不能怨自己啊。
她吐了吐舌,对着水田明镜似的水面照了照,这张脸,诚然没有桃花村这些修仙之人长得美,好像……也不丑。
想来想去,她归结为:这些修仙之人都和书翁一样,脾气差!
因他爱喝桃花醉,她才一早就去采露水。回到木屋,她先将花露从瓷瓶中倒出来,温上酒,再洒扫庭除,还得喂书翁的鸡鸭鹅犬,和那头可恶的老黄牛。
书翁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上神,什么都不吃也无妨,他偏说:“我既住在这桃花村,就要和这些村民一样生活。”
如此,规规矩矩一日三餐不落下,且口味挑剔得很,可他自己却不愿意劳动,把这苦差事一股脑丢给姒音。
这老头子,就是变着法儿折磨自己。
哎,想想看,自己生前在萧王府,虽然只是个不受宠的花瓶王妃,可好歹行走坐卧都有好大一班人伺候呢,哪像现在,要伺候别人。
她怨念深重,不情不愿做完早饭,冲里屋喊道,“糟老头子,吃饭啦!”只见得咕咚一声,一个酒罐从他床榻上滚下,他揉揉眼,埋怨道:“又叫我糟老头子,老夫可是六界第一战神,你胆敢对我如此不敬?”
“第一战神?难道不是因为只剩下你一个神吗?”
她嘴角微微上扬,想起了之前在书翁书库里看到的记载,戏谑道:“你这位第一战神,怕是连剑都抓不稳吧,还自诩为战神,真不害臊。”
书翁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这是实话,万年间天魔两界战事从未停歇,远古神祗大多历劫消亡,唯有书翁,道行在文不在武,因为不用上战场幸存下来,成了这世间最后一个神。他自诩为六界第一战神,自然是要在后世人面前粉饰自己,可这姑娘,偏偏要戳穿他,惹他恼火。
他懒洋洋起身,洗漱罢,坐在桌前抓起一个窝窝头就啃,一口咬下。似乎有一个坚硬的东西硌着牙齿。
他不死心,使劲嚼了下,这下可好,半颗牙齿都磨断了,痛得他捂住嘴,面目狰狞。
姒音发出一阵爆笑。
这下,他肯定十分后悔把自己掳来这里。
“姒音!你再敢如此戏弄我,我就杀了你。”
他愤然,她一脸无辜,摊摊手:“可是我已经是死人了啊。”
书翁捂着牙不作声,她试探道:“我不过就是轮回里的一个凡人,你非把我抓来做侍女,拘束在这里。不许我入轮回,下地狱也不让,无聊死了,我都说了,我这人笨得很,你让我写的故事,我真的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不许走。”书翁下了死命令,冷冷地捏了一团云往九重天上去了。
姒音只得无奈地坐在桃花枝下,凝眉苦思,故事?她自己的故事?从何处开始呢?
她开始磨墨,看着浓黑的墨汁晕染开来,脑海里慢慢有了一点思绪。
对于生身父母的记忆,她其实早就模糊了,从记事起,她就在明玉坊做婢女。
小时候她总幻想,自己就和说书人的故事里说的一样,其实是一位流落凡间的公主,总有一天,会有一位穿着锦绣华服的贵妇人,凭借她手腕上的桃花印胎记认出她,坐着华丽的舆驾来接她回宫,让她叫她“娘亲”,从此飞黄腾达,成为整个楚国人人爱戴的小公主,爹亲娘爱把她宠上天。
可惜,楚国皇帝并没有什么遗落凡间的公主,她手腕上的胎记,也仅仅是个丑陋的标志。
明玉坊不是寻常的秦楼楚馆,而是隶属于朝廷,是王公贵族消遣寻乐之地,坊中女子多是因为抄家被没入乐籍的罪臣之女,家世原本不差,竞争激烈。她自记事起就伺候夏锦书,那个时候锦书还不是花魁,但凭她的一手琵琶绝技,在坊中姐妹中站稳了位置。
锦书为客人弹奏琵琶的时候,姒音就默默跪坐在她身后,面带微笑,做一个随侍的婢女。
耳濡目染,她对这些琵琶曲子烂熟于心。
八岁的某一个雪天,大雪如柳絮般纷纷扬扬,整个明玉坊都在雪中静默着,姑娘们或在下棋,或在小憩,都在这寒冷的大雪天自得其乐。
姒音这一日穿了一件梅花对襟长裙,罩上簇新的水红色绫袄,再披上一件大红斗篷,包裹得宛若一个粽子,颇为娇俏可爱。她的一头乌黑水光的墨发披散在肩后,散漫肆意,在院中和小姑娘们打雪仗。
“别跑!”孩子的嬉闹欢笑声如银铃般,满院子荡漾开。
一个女孩搓了一个雪球,朝姒音砸过来,姒音虽被芸娘裹成了一个粽子,却还是轻轻松松避开雪球,反手砸了回去。
这一砸不要紧,正中女孩的肩膀,雪球瞬间裂开,四处崩散,碎屑落到那女孩脖子里,很快就化成了雪水。女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了雪水的冰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其实并不疼,她就是觉得委屈,哭得震天响。
都是打雪仗玩,被砸到就砸到了,有什么可哭的?
姒音困惑不已,但还是走上去帮她摘干净残雪,安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在管事芸娘明事理,她披着狐狸毛制成的羽绒锦衣,抱着一只暖炉,袅袅娜娜走下楼来,当头就给了那个哭闹的女孩一巴掌,吼道:“哭什么?当自己是大小姐吗?要哭给我卷铺盖走人,街上哭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