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琵琶(5.8修)(2/2)
因为少年的话音刚落,谢承音居然就真的乖乖捂住手背,遮盖了具有防护之力的符咒。遍布紫黑色环纹的禽爪,尖利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入纤细的手腕。
云韶念了个诀,唤来雷光,当空劈向娄思夜。
他其实不太擅长用咒诀御敌,身上长年携着一根竹萧,不过此刻显然不打算拿出来用。原因无他,竹萧需要吹奏,而他的嘴巴现在只想用来骂人:“你脑子坏掉了吗?阿音和那只畜生哪个更重要?什么羽林之刀,不过是女皇的一条狗!”
可怜的娄小公子一边要挥刀抵挡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的攻击,一边试图跳过去查看谢承音的伤势,一边还要弱弱地解释:“我不是……真不是,我只是让她稍微换个角度,避开要害…….”
霜雕也为了躲避雷光,松开谢承音,升至半空盘旋。
云韶气急,扔下一句“你自己解决吧,我不管了”,摸出萧,吹起《太和》的曲调。
橙色的暖光再次形成水纹般的屏障,将云韶和谢承音拢在其中。
霜雕果断放弃原本的猎物,朝娄思夜俯冲。娄思夜叹了口气,手腕翻转,龙雀的刀柄狠狠击打在禽鸟额上,将它击出丈余,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吗?我明天给你拿点伤药来,都是十六卫常备的上好伤药,不会留下一丁点疤痕。”他絮絮叨叨地,给谢承音包扎伤口。
少女其实并不能理解他和云韶那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在和姨娘、两个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她见识过远远比这颐指气使、居高临下得多的命令。
那时她年幼不懂事,纵然不受姐姐们待见,也爱跟在她们身后转。谢家家富,于日常钱帛事上,谢砚川并不曾亏待,姐姐们见炫耀御造工艺的首饰衣服她不动心,便转而在生活琐事上刁难。
比如每每有交好的商户儿女来做客时,总会极尽可能地将谢承音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奉茶,一会儿添水,一会儿摘花,一会儿取物,跟在身后的丫鬟倒都成了摆设。
大姐院子里的春杏心善,拉住她让她坐着玩,自己去侧厢房端水。
谢承音仰起脸笑:“我年龄最小,要敬重姐姐,帮忙是应该的。”
她是在侧厢房门口遇见谢枢的,他身子掩在半人高的盆景后,似乎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那时她十岁,谢枢十五岁。少年的容貌英俊锐利,不说话的时候会带上点阴鹜的味道,像春水河上结了一层刺骨的冰。
她倒不怕谢枢,因为谢枢跟着父亲在外巡视商铺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珠子、手链,曹家酒楼的玉色芙蓉糕、烤羊肉,还会去寻一些正宗胡人做的面点给母亲,以安抚她对故土的思念。
可那天,谢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盯了好一会儿,唇抿得紧紧的,手也握成拳放在身侧,然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从那天后,谢枢再没理过她。她听院子里的小丫头议论,父亲本来想把二姐许给谢枢,不知道为什么又作罢了。“是因为讨厌我,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二姐了吗?”谢承音这么猜测过。
后来她年岁渐长,也不再试图讨好姐姐们,只是面上依然乖巧听话,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责罚和奚落。
她睁着因为疼痛而有些湿润的杏眼,声音轻轻的,细细小小的:“不照着做,你会生气的呀!”
娄思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他说不上来自己那一瞬间泛起的轻微酸涩又饱胀的感觉,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觉得少女琥珀色的双眼,剔透的金色微光带着与年龄不太符合的沉静和悲伤,似乎要直直地望进自己心里。
“你——”他刚开口,少女突然使劲把他往旁边一推,大喊着:“小心!”
黑色雾气状的东西撞了过来,在《太和》曲凝聚而成的屏障上撞散,四散成焦黑的粉尘,又很快聚拢成一团,露出被烟雾所包裹的真实形体。
一只巨大的白骨之鸟。
翅膀收拢起来栖立在树干上,大约有半人的高度。暗青色的骨节连缀成尾羽、脊椎,和三角状的头颅,尖喙像锋刃一样锐利,染着危险的赤色磷火。黑雾沿着骨节向下蔓延,粗壮的树干瞬间布满蛛网状的黑色纹路,寸寸枯萎,坠落下焦黄的败絮。雾气的另一端连接在霜雕身体上,像一条细长的触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娄思夜傻眼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那刚刚吸取了树木生气的黑雾,此刻正向三人翻涌而来。
然后他就不动了。
缓缓转过头,娄思夜面带一点怪异的笑容,看着云韶:“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