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2）
“开玩笑吧！杰拉德庄园早荒废不知多少年了，他们全家都被肺结核弄死啦！”
亚尔林放下酒杯，看向咋咋呼呼的红毛老头。老头睁大浑浊的眼睛，醉醺醺地朝他作出一个不协调的鬼脸，反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露出有缺口的两列黄牙。
酒馆此时客人正少，老板腆着肚子坐在长桌旁，用毛巾不住地擦脖子上流下来的汗水，缓慢地陷入了回忆。
“是这样的，几十年前的肺结核死了好多人呢，可怜的杰拉德先生一家都没能幸免于难，杰拉德先生是个好人，每年都捐一大笔钱给教堂。”
“他们总归会有亲戚来继承家产，如果庄园没有主人，谁会付钱雇佣我呢？”被雇佣的是丹尼尔，不过没有区别，他会陪他待到雇佣期限结束。
亚尔林掏出怀表瞅了一眼，估摸着丹尼尔快找来了，他仰头饮尽杯子里的酒，缓缓站起身来。
红毛老头眼朝亚尔林一瞥，鼻子猛吸一口气，张开嘴：“这你是不知道，来一个死一个，到最后没人敢来啦。那房子受了诅咒，附近的人都不敢去那里。”
“我们要相信科学，可能是庄园里还有肺结核的病毒啊病菌之类的。”酒馆老板接过亚尔林递来的纸币，打断红毛老头的醉语。他之前对着亚尔林观察了好一会儿，看出他跟小镇上的人不一样，“您是城里来的人，应该比我们懂得多。”
“千真万确！”红毛老头不满别人反驳自己，挥舞手臂大声叫，“那家的儿子，小杰拉德先生，从南方带回了邪恶的东西。它喜欢黑夜时出现，有人见过它的影子，快速闪过，像偷鸡的狐狸那样快，就在杰拉德庄园，就在杰拉德庄园……”
酒馆似乎变得更加闷热，相对而坐的零星几人看着不同的方向，竟不约而同地无人搭理他。
亚尔林走出酒馆，烈日底下，丹尼尔抱着牛皮纸袋向他小跑而来。
细软的发在奔跑中飞扬，因惊讶而愈加明亮的眼，微笑时露出的雪白的牙，阳光分出万千颜色，最漂亮的全堆给了望见亚尔林的他。
丹尼尔大概是上帝的宠儿，被慷慨地赐予了美丽。
拂晓时分下山，在商店外排了近两小时的队，丹尼尔依旧精力十足，比枝头上吃饱喝足的山雀还要活跃，或许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抢到了购物清单上的所有物品。
这年头什么都缺，稍微晚一点，货架上就变得空空如也。
“先生，您怎么在外面？”丹尼尔抬手为他遮挡出一片荫蔽。
亚尔林拉下丹尼尔举到他头顶的手，顺便将鼓鼓囊囊的纸袋转移到自己臂弯里。
“阳光不晒，不用帮我遮太阳。”
亚尔林注意到丹尼尔的嘴唇毫无血色，他眉头皱起，手背贴上丹尼尔的额头。
“你不舒服？”亚尔林有些担忧。
丹尼尔用手朝自己扇了几下风，咧开嘴笑，犬齿尖尖的，“天气太热了。”
“那我们快点回去。”
走出几步他突然转头问丹尼尔：“是谁为你提供了这份工作？”
丹尼尔“啊”了一声，停顿片刻后答：“我从中介人那里得到这份工作，怎么了？我没见过庄园的主人，只收到过他通知我得到了这个职位的信件。”
亚尔林平静地注视着道路前方，抿着嘴唇没有告诉丹尼尔关于杰拉德庄园的恐怖传闻。
他们在小镇街道上肩挨着肩走，没人的时候丹尼尔偷偷挎着他的胳膊，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吝啬鬼抱着他的珍宝似的，一丝也不肯放松。
这份亲密无端让亚尔林生出怪异感，怪异又伴随着压抑，压抑感将亚尔林淹没，这种感觉突然而至，就像巨大的海浪冲上沙滩，与飓风一道喧嚣着，吞没了角落里细碎的砂砾。他想不明白，只能安慰自己感情本来就是一种让人焦虑的东西。
午后，亚尔林小睡了片刻，醒来时丹尼尔又一次不在身边。
丹尼尔白天总有事情在忙。
他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照在脸上的金色的阳光，起身寻找自己的裤子。乔伊寄来的信被他随手塞进了口袋里，现在他想看看乔伊写了些什么。
然而裤子不在房间里，干净衣服叠好了放在床边，原来穿的应该是被丹尼尔收走清洗去了。
亚尔林一阵沮丧，他跑下楼，希望糟糕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发生。
几件衣服收在脏衣篓里等待清洗，亚尔林松了口气，俯身从篓里翻找自己的裤子。他掏出信封，一边展开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猛地顿住脚步，眉头皱起，眼神流露出明显的困惑。
亚尔林转身走回去，重新将手伸进脏衣篓里，他扯出一件丝绸材质的纯白衬衣，袖口绣有花体的字母缩写。
VG……
仿佛有一束电流横穿他的大脑，将记忆碎片串联在一起，糅杂成不分你我的一团，又逐渐分离出清晰的字眼——VG。亚尔林僵直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攥着衬衣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
那块被毁坏的墓碑的主人，维克多·杰拉德——VG！
不知为何，他竟然一字不落地记住了维克多·杰拉德的墓志铭。
[魔鬼盯上了他，主愿对他敞开怀抱。]
[他将伴随我直至毁灭。]
魔鬼盯上了他。
亚尔林提起衬衣放在鼻尖嗅了嗅，丹尼尔的气味，有些冷的，潮湿的，松林和紫罗兰的味道。他自嘲地勾起一分笑意，把衬衣扔回去，认为自己太过神经质。
但是，帕帕佐普洛斯用什么语言拼写都拼不出“G”，丹尼尔穿的不合身的衬衣并不属于他的父亲或兄长。那属于谁？这是谁的衣服？为什么丹尼尔不舍得把衣服改得更为合身呢？
丹尼尔是个谜团，他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VG，VG，为什么他要纠结于一个缩写？为什么？魔鬼？上帝？他的气味？维克多·杰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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