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上海(1/1)
1939年1月6日
十里洋场,十里繁华。我常听这里的人们这样形容上海。
1937年11月12日,国军从上海撤守,上海彻底沦陷,日本人在浦东成立了“大道市政府”。除城市中心为公共租界的中区、西区和法租界日军尚未能进入之外,上海四周都为沦陷区所包围,形似孤岛,上海又被称为“孤岛上海”。
我来这座“孤岛”已有将近半月,在领事馆的安排下,我住在法租界内。在这座“孤岛”中,我过得仍是一种精致快意的生活,用着精美的瓷器,品着醇香浓郁的咖啡。在租界内,藉于父亲的威信,就算使馆总领事也要对我礼让三分,父亲并不用担心我在这会受什么委屈,我也不用担心这里会有什么战乱发生。租界内共驻有日本的陆军和海军,以及英国、美国、意大利等国的士兵,各国都有自己的警备区,是外人不能进入的。
白天,我就待在使馆内,琢磨着怎么逃出这里。到了晚上,这里五光十色地令人着迷。我曾听别人说,以前租界上的舞厅不过十多家,到了现在,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平添了几十家。不但晚间有晚舞,下午有茶舞,中午有餐舞,最奇怪的是有几家舞场还举办了“晨舞”,竟然一清早就有人在这些舞厅开始蓬嚓嚓地跳起舞来。晨舞,我一般都起得比较晚,倒没多少机会见识,不过餐舞、茶舞、晚舞,我倒是参加过几回,尤其是餐舞茶舞,我是觉得有趣新奇得很,就算是我母亲,也没有过这么赶场子似地大肆举办舞会。我从这些跳舞的女士身上学了不少时髦的俏皮话,她们穿着旗袍妖娆的身段也让我暗自艳羡不已,绅士女士们一边起舞,一边嬉笑调侃着“前方抗战,后方跳舞”,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句话,仗打得越是激烈,舞就要跳得越是尽兴。我从他们脸上没有看到一丝战争的苦痛,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没有战乱,他们也许没有机会过得这么安逸潇洒。这里不光是舞厅多得很,电影院、咖啡馆、游艺场、戏院等一样都不能少,俨然是个小巴黎一般,充满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前方战事越是火热,后方这些人越是日日豪宴、夜夜笙歌。醉生梦死,是我听过最贴切的形容词,这里就是天堂,也是炼狱的倒影。
这里也聚集了不少穷人,市政府有着严格的规定,乞丐们只能在人行道上待着。白天他们沿街乞讨,拿着铁碗排队等待救济或是被宪兵残忍地驱逐,晚上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我曾经在某处的街边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马夫被几个衣着整洁的“绅士们”残忍地毒打,我本想向前阻止,使馆派遣的我的随行士兵拦住了我,这不是我想管就能管的事情,我顿时产生了一种挫败感。我本是带着理想来到这,可是我发现我的力量拯救不了任何人。
上海,这座霓虹闪耀的不夜之城,歌舞升平,夜夜尽欢,我只觉得这里是有钱人的游乐场,是资本家掌控的世界。平民百姓不过是被玩弄的对象,但庆幸的是比起中国其他省市,这里更安全,至少他们可以勉强在这里活下去。从省外逃难过来的百姓与日俱增,地下党的抗争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日本宪兵每日都要对进出城门的百姓仔细盘查一番,只要一察觉到可疑人员就带走,毫不留情,日本宪兵队的恶行是众人皆知的,谁也不知道一旦被抓走,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