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远近(1/2)
目送村中被拐来的妇孺逃进了山林,谢恣意将目光转到村长的二儿媳身上:“你不走吗?”
她怯怯地摇了摇头:“走不了,孩子离不了人。”
这不是谢恣意第一次办拐卖的案子。本朝对女子贞洁比前朝看得更重,女子一旦被拐,名节也就毁于一旦。就算被解救回乡,难免要受人白眼,想嫁到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因此,许多女子只要日子过得下去,也就认命了。其中难处苦衷,谢恣意能够体谅,绝不会慨他人之慷。
相比起来,伏青鸾就要更热心周到一些。
“你可以告诉我你家在哪儿,还有哪些人,到时候我给他们递个消息,免得他们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村长的二儿媳眼眶一红,将脖子上戴着的桃木牌并头上的银簪交到他手中,朝他款款一拜:“家在潼川荀家庄,家父荀瑞,母亲早逝,家中尚有两个哥哥。恩公若是见到父亲,就说、就说不孝女荀若与人私奔,无颜回乡,如今身在异乡,日子还过得下去,希望他不要挂怀。”
伏青鸾妥帖地收好她交付的信物,语气坚定:“你放心,消息一定为你带到。”
荀若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努力摆出笑颜:“多谢恩公。”
他们一行人重新回到李老三家,伏青鸾看着院子里的尸体挠了挠头:“这人怎么办?”
“拖到厨房去。”谢恣意道:“趁没人回来,一把火烧了就是。”
李青牛登时变色:“不行!俺杀了人应该偿命,等事情一了结,俺就去自首!”
“你确定?”谢恣意垂着眼睫道:“你一去自首,官府势必要参与进来。村内勾结人贩子,大量收买妇女,在这地界也算大案要案了,必定会从严办,但凡是参与其中的村民,只怕都要遭殃。”
李青牛梗着脖子:“他们活该!”
“他们是活该没错,你让这些拖家带口的女人怎么办?日子岂非更难过,更没指望?”
李青牛看向荀若时犹豫了,她们这些人原本就够难过了,自己难道要把她们置于更凄惨的境地吗?
“这……”
“你不必急着回答。”谢恣意一摆手,打断了李青牛未出口的话:“此事不急,他们一时半会顾不上追究,不如先好好想清楚。”
他递给伏青鸾一个眼神,伏青鸾登时会意,他将李老三的尸体拖进厨房,藏到柴火堆里,没急着放火烧屋,毁尸灭迹。
路过李青牛的时候,伏青鸾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都要杀妻而食了,这种男人死了活该。”
荀若在一旁看着,低声道:“地上的血迹不用清一清吗?”
“用不着。”伏青鸾耐心解释:“村子里现在哪儿不沾血啊?太干净反而引人怀疑。”
谢恣意默认了伏青鸾的做法。
“我听你之前说到,村长带人去了肖寡妇家要人,说要烧死那个外乡女人。”谢恣意问道,“他们是要烧死芜娘子和芙萝吗?”
荀若似乎想到了极可怕的事情,她急急地摇了摇头:“不……”
“不是?”这倒有些让谢恣意诧异了。
荀若依旧轻轻摇了摇头:“不止。”
“不止是什么意思?”李青牛忽然着急起来,他眼睛瞪得老大:“他们要对付肖娘子?”
荀若点了点头:“我听见他们说要借口讨要芜娘子和她的女侍,等肖娘子一开门,他们就冲进去将她们这些不祥之人都捉起来烧死。只有这些,其他人才能逃过一劫,不被降灾。”
说是不祥之人,其实不过是看中肖家家大业大,有独立的粮仓,打算杀一救百,解一解燃眉之急呢。
谢恣意凉凉地笑了:“看不出,这村长很有着蛊惑人心的本事。”
伏青鸾一挑眉:“去看看?”
“不急。”谢恣意摇了摇头:“我们先去找白老丈。”
李青牛心中焦急不已:“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当然是——”
“你打得过他们,还是说得过他们?去了也解不了困局。”谢恣意果断道:“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需要力所能及,自然是先接白老丈,确定他的安全。”
李青牛不说话了,却也不跟着他们走。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谢恣意意有所指道:“但其实,爱屋及乌罢了,青牛兄弟觉得呢?”
李青牛没读过多少书,却也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谢兄弟不必指桑骂槐,”他嘴唇绷得很紧:“俺没读过多少书,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俺知道,人有亲疏远近,大难当前,俺要保护对俺重要的人,难道不对吗?俺要是帮不上忙,大不了就一起死。”他说完,扭头就走,背影倔得像头牛。
谢恣意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良久,喉咙中滚落了一声笑。
这样的道理,一个不识字的乡野猎户都懂得要保护自己的心上人;一个不懂事的三岁孩儿都会自然地挡在母亲身前。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他以前竟然始终不明白?
伏青鸾从未听过一个人可以笑得这样伤怀,这样悲凉,这样绝望,几乎要使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他悄悄觑了一眼谢恣意的脸色,依旧是那种苍白的颜色,冷得像雪,白得像纸,平平板板,什么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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