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一）（1/2）

乾曜宫，曦和殿。

常宿执笔之手略略停顿之际，见侍在外殿的小内监撩了帘子，刚离开不久的秦筝捧了盏，垂首走进。

几乎是在看到盏上深蓝色釉纹的第一眼，常宿心中已有所了然，低头掠了眼生宣上未完全晕开的墨迹，毫笔置在墨玉的笔架上，默默看着秦筝奉上建盏。

秦筝唇角微动，恭声敬道：“皇上，杏霜汤。”

近日不合时宜地起了凉风，常宿照常不到寅正二刻起身习剑，纵是身边人服侍周全也难免染了寒气，一个冬日都不曾出过问题，却在初夏咳了起来。

撤了碗盖，不过是普通的饮，常宿舀起一勺，慢品之后却是笑了。秦筝抬眼一瞧，也笑着垂了眸。

龙体有恙，事实上不是多大的问题，常宿却刻意让侍御医拖了大半个月，后妃们频频遣内侍来乾曜宫表达的口头关怀虽然没少，倒总算是能有一段日子不必再见那几张花儿一般的容颜了。

常宿抿抿唇，笑叹道：“不加酥油，却是淡了。”他虽不好甜食，但也觉得与其喝淡味的汤饮，不如直接饮白水来得省事。

秦筝微微低首：“贵妃说，皇上不在，其他主子们的日子便也如这不加酥油的汤饮，总不是滋味。”

常宿合了眼，又舀了一勺放在唇边：“你倒是直接。”

贵妃自然会更婉转一些，只是秦筝传话向来是拣重点的，这便也是他的好处。

秦筝眨眨眼，又道：“娘娘还说，皇上饮了这汤，必能很快康复了。”

这便是在提醒他装也装得够日子、是时候顾及一下后妃们了。从前起码一个月还有几日，如今这几日都没了。

手一顿，常宿苦笑着摇头，将盏放在桌上：“难得有半月清闲。”凤眸一瞥纸上未完成的字，突然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心情。

秦筝抬头道：“皇上，曦和殿、旭景殿服侍的奴才们不少是各宫主子花钱安插来的眼线，怎么可能不晓得这半月来皇上您称病不理后宫、却独独只接见贵妃娘娘呢。”

虽然就算理了，也不一定理她们，可那些刚进宫没多久的小主子们就是抱着那点子希望，以为贵妃不侍寝的那几日她们便能有机会被召，自然想着皇上随便理理总比来也不来的好。

常宿眼神一暗：“她们胆子倒大，敢抱成一团去为难拂卿。”不是都说了谁也不许去昭华宫么？

秦筝扫了一眼立在一旁恭敬垂头的两名小内监，几步走到内殿中央，朗声道：“午膳时辰了，近日皇上口中总是淡淡地泛苦，还不去知会尚食局一声，准备点像样的菜色。”

小内监也机灵，叩了礼后一齐退下了。

秦筝顺了顺拂尘，接着道：“皇上冤了主子们对您的敬畏之心了，您明说了不让她们去烦贵妃，她们又怎么会抗旨呢？”

常宿默了片刻，冷声道：“若是真的敬畏，便不会去撺掇太后。”

秦筝点头：“其他主子们无论正事琐事都扰不得贵妃，太后却是可以的。”顿了顿又补充：“终究，贵妃是众妃之首，仅次于皇后，理应替皇上料理后宫事宜。”

常宿略略低头，神情冷漠。

朝廷的事得了谨慎不敢轻举妄动，便要来插手他的后宫了。

杏霜汤只是很普通的止咳润肺的汤饮，从前在潜邸时她便常常制给他喝，进宫后也一样在这般的时节制给他防咳，现在才多久，已不再是当初的味道了。

通过观察常宿的面色，秦筝看出了什么，劝说道：“娘娘应该比皇上更难。”

一边顾着两人间的情意，一边又不得不顺着太后的意思，他自然知晓她的难处，不由喃喃道：“是我不好。”

就差给她随身安个笼子，阻挡一切闲人了。

秦筝稍稍犹豫，终还是道：“不如将掌宫权力予贵妃一部分……”常宿很快打断：“不好。”他一直记着拂卿靠在他心口温和又疲倦地说“我真的不适合这些”时的模样，无论如何不忍她再陷入那些漩涡中。

常宿眸光微顿，道：“她要我康复，我便康复。”

秦筝听着他气馁一般的声音，不由笑道：“娘娘还请皇上一同进晚膳。”

常宿默默点头，她需要安慰安慰他，他也需要安慰安慰她。

转身时，便见秦筝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拿桌上的建盏：“这汤无味，皇上用着不好，奴才撤了罢。”

手还没碰到边沿，常宿已将碗盏握在手中，低头充满威胁地瞪了他一眼。

秦筝笑笑，收回手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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