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八）（1/2）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周玓领悟，内心又是一酸。
习氏本是御前服侍的宫女，在吾丘婕妤有孕后特被调去绯环殿服侍，这本没什么，无非是皇上重视孩儿而已。只是白天吾丘婕妤落水后，御前的内监吹庭曾去找过习氏，她正好看见了他二人的耳语，虽不知说什么，但想起自己前去探望吾丘子淳时她那副什么都明了的样子，细细思索也能明白了。
周玓叹气，皇上的确聪慧，又很专情，可不能因此就冤了一直安守本分的德妃娘娘啊。宫中谣言纷扰，虽不在明里，却是谁人都知晓的。那吾丘子淳本就是个聪敏的女子，这一经皇上“点拨”——还偏偏是皇上，想必对德妃娘娘更是另一番看法了。
周玓抬头看去，任菁琰似乎晃了神，眼中光点凝滞，不知在看什么。她想了想，开口道：“娘娘，婕妤是个明白人，妾身今日这一趟去了，她应该会明白娘娘绝非那害她落水的狠心之人。”
任菁琰沉默了好久才一笑掠过：“罢了，本不是什么事儿。”
周玓只得也岔开话题，微笑道：“前儿个遣人送来的那把大圣遗音，娘娘弹着可好？”
“周侍郎当真是有琴缘之人。”任菁琰的眉梢终于带了些喜色，笑道，“我父兄在外寻了许久都寻不得这把灵机式的大圣遗音，不想早就被侍郎得了去。”
“妾身也是偶然得知家父收藏了这样一把琴，他一武卒出身，不通音律，琴放在家里也是摆着，只当瞧着好看，不是暴殄天物了？我还说了他一通，就立刻把琴给娘娘送来了，这才是借花献佛。”
任菁琰笑着摇了摇头：“琴寻有缘人，侍郎得之便是有缘，你中途将它转于我，我爱惜又愧受，可是不敢弹的。”
“娘娘这话便不对了，娘娘怎知自己不是那大圣遗音的有缘人？”周玓道，“妾身知道娘娘一直在寻一百年前遗留下来的名琴，己身虽困于宫闱，但一直让家人流连各地名家琴坊、走访乐商，又日复一日地精练琴技，诚心可鉴，如何当不得这琴的有缘人？”
任菁琰不言，周玓想了想又道：“不过那琴被搁置了许久，当找乐师来修缮一下。”
“你真的不必费着心思讨我开心。”任菁琰垂眸道，“修媛，如今的情势你也知道，皇上疑我与晁妃相争、染指中宫之位，这些年来已经冷待，你总在我身边，必然也会遭罪。”
周玓想起身，被任菁琰按住握着帕子的手。
“你不用再说侍郎曾承我父亲的恩惠、滴水之恩涌泉来报这样的话，那是父辈间的事，你我身处后宫，不可与之一概而论。”
周玓急切道：“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就是不提妾身父亲的事，在潜邸时，若无娘娘庇护，妾身家世陷落又无孩儿傍身，怕是要被那帮刁奴欺辱死了。”
任菁琰攥着手帕轻点鼻尖，摇头道：“你多心了，那都不是什么大事，我更谈不得庇护，就是不助你，你依然会是现在的地位。”
“娘娘，这不一样！”周玓垂下头坚定道。
任菁琰咬了咬唇，片刻后接着道：“现在也是不一样，即便建元时皇上将统领后宫的权力交予我和晁妃，现在的我们却已然失了皇上的心。这后宫终究是皇上的，我们即便大权在握，也禁不住皇上的一个‘不喜’。”
周玓咬牙道：“娘娘，今日在您面前，有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必须说。皇上他太天真了，一心只想着贵妃，只想着情爱，根本不知如何料理朝廷后宫间的平衡！殷氏已然没落，皇上却坚持想让贵妃为后，这怎么可能服众？皇上钟爱贵妃，又何必一定要她为后？他可知皇后之位承载着怎样的责任和痛苦，贵妃那个样子又怎么可能受得起？建元时的风波闹到现在还不得消停，他不考虑自己的错处，却听信那些谣言疑心娘娘，他怎么对得起当年太子府失势时不辞辛苦稳住大局的您，怎么对得起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大皇子的您！”
任菁琰睁大眼睛，被她突然狠厉起来的样子骇到，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周玓起身走到一旁，干脆跪下叩首：“娘娘一心为皇上，今日妾身这番话触犯龙颜，娘娘大可让人将妾身捉拿去抹了脖子。”
任菁琰回过神，纤弱的双肩不住地发抖，溘然变得惨白的双唇有些颤：“……你大胆！”
“妾身是大胆，妾身只是觉得不公。”
任菁琰站起身，一手扶着桌子，捏着帕子的那只手抬起指着她：“这世上你觉得不公的事情多了，哪里有谁都觉得公平的事！贵妃本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如今却沦落为妾，这对她便是不公，她又去找谁人抱怨了！”
“贵妃有什么不公的，贵妃有皇上，皇上本是我们所有人的天，如今却只是她一人的！”周玓抬首，“娘娘，不公就是不公，您待皇上的心哪里逊于贵妃？皇上不爱惜您也便罢了，怎么能不辨好歹、损您清誉！”
“你真是越加放肆！贵妃本是皇上的妻，你我不过是妾，竟还妄想让皇上挂心？你——”任菁琰怒道，一手拍在桌面上，奈何无力，加之急火攻心，猛地咳嗽了起来。
周玓本想再说，但见任菁琰面色晕红，死死攥着帕子放在唇边，咳声却是不止，身子已朝一边倾去，赶忙站起身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来人！来人！”
……
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番后，司药司的女史繁杏背着药箱出了内室，两旁的侍女立刻将帷幔掩上，跟着繁杏出了内殿。一旁坐立难安的周玓见了繁杏，立刻上前问道：“娘娘如何，是否无大碍了？”
繁杏看了周玓一眼，眼神示意站在她身后的姑姑扬氏和大丫鬟素我可以进去了，才面无表情地道：“周修媛别气娘娘了，这些日子她本就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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