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枝（十五）（1/2）

这丫头面上向来淡淡的，众人皆知她憨厚，是个只会听主意却没有个主意的。而一向听别人的听惯了，突然间有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说出来也叫人觉得牵强。

可说得又不错，皇上因那“流言”冷落娘娘，不正是因为从未想过让她成为正宫之主么，即便娘娘打理这后宫夙兴夜寐，不知为皇上分担了多少。纵然皇上只属意贵妃为后，此情世人皆鉴，可贵妃是怎样的人谁都清楚，这对娘娘就公平么？

素我不再多说，只皱眉道：“也不知是哪个多嘴乱说，一下就闹了这么些年，娘娘都憔悴了不少。”

被扶到桌前坐下，任菁琰抬首看着她笑道：“我哪会为了那些事‘憔悴’，还不是珺儿闹的。”

素我苦笑，见小宫女撩帘而入，奉了去年娘娘生辰时府中七姑娘送的凤凰纹墨和白玉凤凰砚来，转头见桌上已备好了纸笔，便接过来，再让她出去候着。

“大皇子聪慧又乖巧，奴婢可没见娘娘被闹着了。”素我将案放到桌沿处，将东西一一取下，见任菁琰正拿着手边一册画卷瞧，“如此更可见，娘娘比那贵妃和淑妃都福泽深厚。”

皇上登基的那年年底，淑妃与自家娘娘几乎同时生产，娘娘先一步生下了大皇子不说，那淑妃几日后产下的却是一对双生女儿。即便皇上偏爱公主，可那大任终得要皇子来担。这究竟谁得上天庇佑，宫里人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许多年迈的、曾侍奉过皇上亲王那一辈的宫女都说大皇子就跟皇上小时候一样，是天纵英才，非池中物，自然是不会平凡的。娘娘将大皇子养得这样好，这份功劳又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了。

素我曾想，如果真要选娘娘为后，朝廷后宫应都是提不出反对之词的。几乎是天时地利，就差在皇上那一个“人和”。那淑妃娘娘怎么都是想差了，若要荣登尊位，最首要的就是靠近皇上的心啊。

任菁琰垂眸看着手中的卷册道：“他就是太聪慧，纵也不是，才三岁的人儿出不起岔子；抑也不行，怕委屈了他那颗聪慧的小脑袋，可是难养。”

素我站在一边，双手交叠于腹部，柔声劝道：“大皇子得天庇佑，奴婢以为娘娘顺之自然便好。”

瞧着瞧着，任菁琰有些失神，双眸明显错开了手中的书卷却不知正看着什么，半晌后问道：“素我，你可知我决定与皇上站在一处，如此意味着什么？”

素我蹙眉，片刻后道：“奴婢不知。”

“意味着我要和太后作对了。”

将没有合好的书啪地敲上桌沿，而后放上去，任菁琰撑着手肘在桌面上，手指轻抚额角。素我惊讶地道：“皇上和太后……”

知道她想说什么，任菁琰很快道：“皇上和太后从来不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即便是母子。”阖上眼叹息一声，接着道：“太后想要掌控后宫，掌控皇上，在朝廷也伸了不少手出去。加上储家不算大户，看着是失去了依傍，实则被太后掌握在手中的官员世家并不在少数，但即使去查也是模糊不清。不让世人知晓她究竟拥有什么，没有什么，这便是太后的厉害之处。”

之前任菁琰也同扬氏和素我分析过朝政和太后其人，外加平日里对太后的了解，素我只觉那样的人生为女身，应该是对其野心和能力的最大否定。储太后做事极是谨慎，想把持后宫，却不扶持储家的女儿入宫为后，一是真真顾忌皇上，二是怕百年之后储家失了分寸，最后落得个外戚干政的罪名，招致全族之祸，故而选择掌控别人家的女儿。

但这般一来又难以看透太后的心思，她既不为家族考虑，掌握那么大的权势做什么？娘娘曾说那是本性，生来便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只为满足自我而不顾其他。于太后本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家族世代昌盛、子息世代繁盛，而是自己能否在盛世的史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是名传千古，还是声名狼藉，她只愿对皞昭有足够大的影响，以此证明自己的存在。

素我很惊讶，觉得太后已是太后，便在这宫中安享晚年即可，任菁琰只说人心不足。尤其她这个儿子，当今的皇上里子面子都不是甘愿为她所控的，这更惹起了她极大的不满。两人的梁子怕是在建元时的那场立后风波中就结下了，心早就不合，照那二人的脾性，如今能撑着面合已经不错了。

任菁琰简单说完，素我想了想道：“娘娘觉得太后怎样呢？”

“在其位不谋其政，活得恣意。”任菁琰蜷着手指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动，“于她自己和朝中那些一直想牵制皇上的大臣来说是好，于皇上，和与皇上站在一处的天下人来说就是祸了。”

皞昭没有明令后宫不得干政，但自古就有牝鸡不得司晨一论，人们总是不愿女子去参与政事的。世上太多事情就是，人一多关系就乱，涉及得越广，危及得也越广。不能让那祸患一直蔓延下去，必得及时扼杀。

素我低声道：“太后是不对。”

任菁琰则是轻笑：“倒也未必，或许咱们皇上就是个昏君，没有太后管着便事事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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