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竹深（十一）（1/2）

长杨微微低头。

自去年太妃忌辰那日起，王爷的情绪就变得越来越无法掌控，甚至连近在身边的自己也要小心应对，无意的一句话、一个举动都会让他疑忌、不安、震怒。长杨知道那蛊源自碧落宫，本是用来控制得了疯病之人的神识，被江湖上一些邪士改造利用后效果变得更加凶猛可怖，亦可扰乱正常人的神智，只沾染一点便会被纠缠至死，在帝都这几年暗访数位名医都无方可解。

蛊是在赶回帝都的途中中的，那时太妃过逝，王爷回宫心切，路上疏于防备才被歹人得了可乘之机。在身体里埋了一年才发作的蛊毒威力势不可挡，情绪稍有激动便会催化出来，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像疯魔了一般，他也是试了多次，最后只能用肉体上的疼痛来缓解。

从前是发作时才会性情大变，如今正常时的神识也已被渐渐侵蚀了。前几日王爷心情还挺不错的，毕竟快要回清越了，可越是接近太妃的忌辰也越是难受罢，故而又发作了一回。此回还不算严重，究竟没有被什么东西直接刺激到，可也越发让人感到心惊——若是以后没有契机便直接发作，再清醒顽强的神智也会彻底被摧毁罢。

长杨内心默叹，忽视他话中的寒意，笑着道：“王爷不吃饭，我跟着王爷也没吃，早饿了，王爷可怜可怜我罢。”

他双眸微颤，受伤的那只手用力扳着床沿，缓缓低了头。长杨大惊：“王爷，伤口本就未缝，再给你弄坏一些，真的难好了。”

他深深吸气，慢慢松开手，沉着声音道：“我——”最后也只是：“罢了，你去用罢。”

本想等他放松些后再缝伤口，现下看来还是缝了罢。长杨又去找了干净的针线，跪去他身旁，边拆血布边不经意地道：“再过几日就到日子了，王爷心烦是难免的。”

又将伤口清洗了一遍，穿了线后，长杨开始为他缝合。他像是没有知觉，静静看着他谨慎地将针头刺入他的掌心，半晌后道：“方才发了梦。”

长杨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问道：“太妃给王爷托了梦？”

尚宇阖眼冷哼：“野心不改，异想天开。”

长杨轻笑：“太妃性喜自由随性，有哪门子的野心？王爷梦错了，那应是太后娘娘。”

“她们都一样，只是她先败了。”他毫无情绪地道，“她的手段比起储氏相差得太远，弃错了人，也用错了人，最后更将希望放在她最不争气的儿子身上。”

长杨只想着怎么将这话头给止了，脑中快速将往事一件一件地捋下来，最后想到了一个人，霎时豁然开朗：“怎么不争气了，王爷给太妃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儿媳。”

他还特意抬头瞄了一眼，果然见王爷怔住后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双眸缓缓睁开，唇角也染了笑意。

他心下松了口气，接着手头的继续缝，却发现尚宇的身体又突然紧绷，忙又抬眼看去。

“……若儿。”只见他未褪尽血丝的双眸似是会漾出水来，敛着眉宇，声音如被砭过，“若儿，我现在这个样子，该回去寻她么？”

长杨的语气也放缓：“王爷说这话就是不负责任了，王爷一遍一遍地跟班姑娘保证过，连皇上都说了，这便犹豫了么？”

他垂眸不言，长杨亦垂下头道：“王爷莫要忘了班姑娘信中写过的，你便是不兑现当年那个承诺，也必须亲自回去与她解释清楚，若是王爷真的不再心悦她，她自不会纠缠；可王爷若只用信笺草草了事，连个正经的交代都没有，她一定会千里迢迢地追来，想尽办法狠狠报复你的。”

说罢又去看他，不禁感叹现在能令王爷心情好的果然只有这一件事，见他忍不住笑了，也笑着道：“王爷不必太过担心，等见了班姑娘，心情一好，什么都不足为惧了。”顿了顿又严肃地说：“等王爷与姑娘在这儿成婚后，咱们便动身去碧落宫寻求解蛊之法。只是在此之前，王爷必须忍耐，不只为了王爷自己，也是为了班姑娘。”

如今这班姑娘就是个极好的护身符，将她拿在嘴边当挡箭牌，几乎什么话都能不必顾忌王爷的情绪而直接说了，长杨只愿一直如此。

尚宇眸间的水光渐渐褪去，双眼被清洗了一番后，血丝也变得少了。

“是为了她。”他说，想起什么后又转向长杨，皱眉道，“你如何看了我的信？”

长杨咧唇一笑：“上次皇上来时王爷不是拿出来过么，之后没来得及收就去送皇上了，我替王爷整理了一下，顺便看了看。”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只觉得以前这班姑娘的性子好像没这么烈啊，如今长大了怎么还越来越不温润了。

尚宇等着他将伤口缝完、又去拿新布来包扎时，看着他认真道：“她不是担心我负心寡义，是担心我出事后不愿牵连她而作罢婚事，才借口说来临旸报复。”

长杨点点头，含笑说：“可是单凭班姑娘一人，即便是来了帝都也做不了什么，她救不了王爷，自然会事事随王爷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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