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鹊(四)(1/2)
“不许说,你不许说。”她急忙打断,开始胡乱蹬腿,亦不悦地仰着脖子看向他,“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巳正起就在二楼坐着,饭也不吃,只喝水,就为听他们说那狗皇帝此次微服去渝北是怎么收拾颍州州衙那帮狗官的、一路北上回京畿又都干了些什么,说他实在深不可测、谁都不敢惹云云的时候,我就该寻个镜子给你照一照,让你看看你自己都笑出花来了。你要是不那么笑,那一群人会像饿鬼看肥肉一样地盯着你看么?”
他眼神微滞,松了她的下巴。她垂头,又故作委屈道:“你还说只喜欢我一个,可你从来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鼓着腮帮子,她故意伸手缓缓抚起小腹:“你是喝茶喝饱了,可我又不喝茶。你就只沉浸在‘哇,这么厉害的皇帝一定是我兄长’的怡悦里,根本不想想我还饿得难受,还挠我。”
他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眸光中流露出了自责,赶忙握住她的手说:“都是我不好,若儿想用些什么,我——”
“不用。”她气鼓鼓地打断,却十分得意地弯起了唇角,“气饱了。”
垂眸看着她唇边藏都藏不住的笑,他默默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她是故意装可怜的,只是午时已过,两人未用中食是事实,他虽无所谓,却不该让她饿着肚子。
事实上,他又何尝不知道她这一出接一出地挑逗他,惹他生气也好,让他感受到完全能够掌控她的快意也好,都是为了让他觉得她对他很上心。自初七那夜回到清越,他们在一起只待了不到三日,她就带着挽罗和班祯回了班府,将精力完全放在了待产的姨娘身上、没有再搭理过他了,忙完了后自然也明白他会不高兴。
十四那日辰时一刻,她的亲弟弟,亦是清越班家家主班陆真正意义上的长子班谌出生了。谌,诚谛也。为商者,利固然在先,信更不能舍弃。在他看来,班陆是难得一见的好父亲,同时又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商人,所以养出来的女儿……怎么说,聪明是聪明,但那心思是否绝对正直还真让人难以确定。
班谌出生后,第一次当亲姐姐的班若又守着那小家伙看了五日,直到昨天午后才主动来了绝雅轩找他——她不在,他一个人在竹林待着也实在没意思,来了绝雅书舍,倒是每日都能听到些令人忻悦的事。然,也只是令他忻悦而已,她却是不高兴得很,纵然担心他可能会觉得她忽视了他而百般讨好,也不忘在他面前想方设法地说一通他兄长的坏话。
若儿对兄长一直都不待见,他亦看得出,兄长对他这个未来的妻子也是如此看的。他一直都不是特别懂,这两个人都是十分聪明、不会凭他人的一面之辞而认定一切的人,一定要亲身去了解接触才能完全下定论。他们明明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相互了解,为何就这么看不上对方、甚至一说起来都是一副恨得牙根痒痒的样子?
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不知不觉默了好久,直到发现怀中的她有点不对劲,才回了神,猛地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若儿?!”
一时未注意,不小心捏痛了她的左肩,她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抬头看他:“你是不是真不想我好了?”
那双仿若含了泪的眼里满是倦意,他才恍然想起,这几日她兴奋异常,看班谌比他亲娘华氏都殷勤,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过几趟。而她没有床是根本睡不着的,自然也是难合几回眼,如今午时正是犯困的时候,在他怀里又待得舒服,便很容易睡过去了。
除了舒服,更多的是安心,她在他怀中是没有顾忌和戒备的,这让他的心绪又平复了许多。
他忙松开她的肩,搂住她的腰温和地道:“要不要睡一下?”
她很快又合了眼,嘟着嘴嗯了一声,把他推开,往床里爬了爬,拿起枕头丢到墙边,一下子躺倒在上面,看也不看他,直接摆手说:“我睡一下午,你接着回二层听他们胡扯罢,别叫我起来。”
午睡若是两刻钟还不醒,太阳落山前估计是醒不过来了。她垂下手后就往里缩,再不搭理他,他轻叹,替她放下了床帐,转身离开。
在二层待了许久也算是待够了,他本不适应那样喧闹的环境,不过是听那些江湖人士闲谈当今圣上此次微服出宫的事迹,觉得实在生动,手上虽拿着书,却是根本没将心思放在上面的。
现在想想,他那时听得那般认真,除了一直感觉着班若在看他、而其他人只看他不看她之外,竟真的忽略了她的感受。不过是一些有关兄长的闲话,他就听得如此上心,难怪这心思总同别人不一样的若儿会把他往那种方面想。
出了门后,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这种几乎一无所有的人,哪里谈得上“喜欢”兄长。不过是向往和羡慕,向往他自出生起便拥有的真实的一切,羡慕他无论何时都拥有的一颗果决的心。
而他只有若儿一人是最真实纯粹的,只她一人也足够了。可若是连她也是一触即碎的虚影,若是连她对他的心都充满了虚妄,他实在不知已经残缺破碎成如此的他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下到四层,饶似远特地出来拦住了他,上来就问:“你都同她说了没有?”
他一顿,抬眼问:“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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