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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三十九章 终风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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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清晨,展昭被窗外荡进的风吹醒。躺着想了一下,原来昨夜命人打开,没想到自己一病大半年,又到风凉露冷时节了。撑着床沿坐起,歇了歇,慢慢揭被下地。掩好窗,就着桌边坐下来。

这身体竟不像是自己的,他捂着突突悸跳的心口,暗自苦笑。一手握住桌上的长剑,永年将它也送来,是期待从前的展昭复生?

他缓缓拔剑出鞘,起手挽了一个剑花,手腕僵硬得厉害。

走进门的小厮看见那剑光,吓傻了。当日他家大人被送回来,病得只剩一把骨头;养了这些时,不过脸色好看了些,胃口也不见长多少。这一大清早,衣裳未穿就舞剑,也太不知爱惜身子了。

展昭此时收了剑,一笑说道:“水放下吧,你自去忙你的,不用伺候。”

小厮答应一声放下面盆,硬着头皮问:“您这,能成么?听说昨晚咳了半夜,小人看这天也不大好,要不,您再歇歇,晚些起身?”

展昭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先去,等我召唤。”

实是无力站起,不愿让人见到。待小厮关门退出,他仰靠着椅背,乏得只想立刻睡去。

朦胧中门又响,眼皮重得打不开,只觉得有人走近,将自己抱持起身,搀到床边除了鞋袜,扶上去躺好。盖了被,静静不出一言。

昏昏沉沉中,知道来人一直未走。屏息坐在床边,也许只是看着他。

他不觉出声叫唤,玉堂。

一双手伸过来,握住他。耳边响起抽泣的压抑喉音。

终于攒够了力气睁眼,目光聚集许久,展昭脸上一白,表情却无变化。

床边的少年已跪倒磕头,哽咽道,师父,我回来了。你别生气。

展昭不应,睁眼躺着,不知何想。半晌坐起,叹了一声,抚着他的头发道,起来吧,地上凉。

于远听话站起,不敢再坐,立在床侧禀告,“师父,我出来告诉了五叔的。他和欣欣都好,你不要挂心。欣欣长大了,五叔教她功夫呢。你走后,她一直很懂事,有次说悄悄话,才忍不住哭着告诉我,天天想你。你要她听五叔的话,她就听话,好好练功;等练好能出岛了,要找到你,再不让你一个人走。五叔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说时眼泪滴下,连忙一把抹去:“师父,你病得这么重,怎不捎个信来。我若早些知道……”

展昭靠在枕上,听罢已是泪湿双睫。闭目平息了胸头热潮,欠起身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问:“教你跟着五叔,你怎么又不听话?病也罢好也罢,你来见一面,当不得药吃的。”

于远低头不语,咬了半天嘴唇说,“我知道,是他逼你的。”

展昭松开他,躺回去说道:“于远,很多事我与你一时讲不清。但我回南越,是自己的主张,结果也该由我自当,无所谓谁逼谁。你只管走你的路,莫要过问此事。”

于远痴痴望着他,那么衰弱,当年揽着自己马背驰骋的矫健身姿是属于他吗。望到泪眼模糊,他说,师父,你不明白么。我不是过问,我是离不开你。

展昭想说什么,气息一乱,掩口咳嗽不止。

于远转到身后轻轻捶背,默然不语。

展昭缓过气,望着手心摇头笑了。于远,你说这话,才是在逼我。

于远听闻半跪在床前,捧着他的手细细擦净,一字字说,师父,我和欣欣一样,只要和你不分开,就很快乐了。我还是你的徒弟,一辈子都是。别的,我不去想;但知道你病了,我却不留下照顾,只管走自己的,我又算什么徒弟。所以,请师父不要赶我。师父放心,今日我对天起誓,不管今后怎样,我都会遵你的教诲,做正直的有担当的好人,做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师父你相信我么?

他仰起头,目中含泪。少年哪知世事艰,有几时能遂人愿。展昭叹息着点头,你留在新州无妨;若想跟去南越王府,我便不认你这弟子,自此形如陌路。你知我向来不打诳语,亦最恨他人无信;今日字字句句,你可要记下了。

于远连连点头,随后问,师父,我住你外间可好?夜里你一叫,我便听见了。

展昭眼神似飘开去,半晌答非所问:你出来多久了?跟五叔通了行踪没有?

于远脑筋一转,即刻明白了。心里酸酸的,便说,师父身子不好,少操些心吧。你的病,我不会告诉五叔,让他着急的。

是啊,展昭自嘲一笑。我这个样子,自己看了都惊,何必再去吓人。

于远听见越发难受,扶着他的手腕险些落泪。瘦得这么厉害,到底熬过了多少折磨。站起身扶他躺好,说,师父先睡一会儿。我去煮些粥,煮好了叫你。

展昭点头,自觉累得心慌,多问一句也不能了。

两月后入冬,展昭对于远说,你整日闲着不是办法,既想留在新州,明日便收拾回军营去吧。

于远不敢辩,暗想军营里又不打仗,只怕更闲。点头说道,那我陪师父出去走走,明日又只剩你自己了。

展昭顿了一顿,笑道,我也见好了,你不必担心。学了这些年功夫,给我练好兵才是正事。

于远不说话,帮他系了披风挽着出门,走到水田边方又开口,师父,这些荒地,从前是你带着我们耕种的。那时我年纪小,只想着好玩,现在才明白师父的深意。

展昭微笑摇头,什么深意?我也是想着好玩才做的。

于远皱起眉毛:师父,你怎么还同我说笑。你是明知不可而为之,教给我们,遇到什么境况都不要找借口放纵自己,该做而不去做。你放心,你放心……

侧头望见他泪光涌动,展昭一时怔住。半晌拍拍肩膀轻声说,我知道。你也放心,师父会保重自己。

于远举袖擦去泪水,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要我待在身边。又是他在逼你。

展昭远望田间,冬日里一片萧瑟。转瞬说道,于远,你总要离开我的,是不是。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为什么要离开呢,于远难过极了,眼泪又往上涌。忍住抽噎说,我只是想,只是想,至少等你好了,我再走,一定走……

展昭搭在他肩头,把手帕递过去:快别哭了。教人看见,还以为是生离死别。军营又不远,闲时你便来,我煮饭给你吃。

于远拼命克制,才没有像幼时,埋在他怀里放声痛哭。无望地攥住他一只衣袖,越攥越紧。心里的难过像海水涨潮,胸膛快被撑破了,偏偏一个字也道不出。

迟疑一下,展昭扳着胳膊将他揽进怀里,亦是沉默不语。

于远抽泣起来。师父,我怎能走。你昨晚还在咳血。

展昭轻拍他的脊背,无事,老毛病了。如今能跟你走这么远,我已觉得满足。

此话听来无比惊悚,于远抬起头,怔怔叫他:师父……

展昭一笑,说,回去吧。有点冷了。

久病成劳的话,小心地绕开不去提及。于远多少也明白,拖了太长日子,很难再寻回他从前倚剑纵横的摄人风姿。只是这样想,于他尚且太残酷,展昭心里又是如何呢?

到底是谁害的你,他望着他,无声的呐喊几欲夺口而出。

展昭目光平静,那么消瘦的身躯,仍像从前站得笔直。

可画影寂寞经年,来日谁与它同风而起,海山惊艳?

于远下意识一摸腰间巨阙,莫名打个寒战。师父他是不是,早已看透始终……

展昭站在前方等他,回过头,风吹来青丝万缕,将他面容裹得飘拂不定。于远看见一阵心悸,快步上前牵着他,紧拽了一路,不敢松手。

于远冒雨跑回营帐,掀开布帘呆住,又惊又喜叫,师父!

展昭招呼他坐到火边,说,衣服快脱了,我帮你烤干。

于远依言解下外衫递给他,回头一望门外空空,便问,下着雨,你怎么来的?也不教人跟着,万一……

展昭摇头,我出来未说,家里人不知道。

帐角靠放的油纸伞,湿淋淋仍滴着水,在地面聚成一小洼暗影。于远低头想,师父多久不能骑马了。走过来这么远,他几时出的门。

火盆起在帐中央,帘隙漏进的冷风丝丝飘过来,吹动火苗和影子,有些冬天的孤寂。展昭低低咳嗽着,火焰反映在漆黑的瞳孔,宝石一样光辉流动。这样看去,他脸颊是温暖的橙色,使于远此刻很想也变成火,抚去他一身的清冷苍白。

静了很久,展昭笑着说,于远,你话越来越少。是不是和五叔抢着说,赢不过他知难而退了。

于远摇头,五叔,五叔不怎么说话的。

展昭手上微微一抖,抿起嘴抬头看他。

你以为,别人谁能够替代你么。于远垂首,心中默道。

展昭偏头一望床铺,说道,天冷了,我来看看你缺什么。明天都备好,教人一起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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