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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章 维鹊有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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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住屈膝见礼的侍女,永年悄步绕到椅后,搭住肩膀问:“写什么呢?我看看。”

展昭一避甩脱,将案上宣纸团起,丢进脚边炭炉。淡淡道:“没什么。无聊罢了。”

永年捡起搭在椅背的风氅,帮他披上身说:“老这么闷着,自是无聊。今晚不太冷,出去看花灯可好?”

花灯?展昭一怔:“又是上元了么?”好个似水流年,浑浑噩噩。

永年伸手牵他:“快来,一河的水都点亮了,不比东京差。”

河畔树梢,临风挑挂着长圆的红纸灯,柔和烛光通透,纸上‘国泰民安’的黑字隶书随风翻转,一行行吹进眼里去。展昭微仰着头,默然看得出神。

或许是改不了的天真,随手几个字,仍可教他心潮起伏,愿以一生付之,死亦无悔。

心随荡漾的满江活水,暖暖动起来。他伫立微笑,浑不觉看痴了路人的眼。

永年挽着手,挨得更近些。这一双星川流映的眼,是他的。

“昭,有一日我要让这世上,千江之水,都为你点燃花火。”

“若得此盛世,太平长兴,纵水畔没有一个展昭,复又何伤。”

“没有你,这眼中春风秋月,夏花冬雪,却为谁?不能没有你。”

“天自春秋,花自开落,本不因谁,也不会为了谁。不信你看千秋之后,风景是否仍好?”

“我不管千秋。只求现世,独与你好。”他说着,一分甘甜,一分惆怅,紧紧握着他的手。

展昭摇头而笑。一步步走到今,说是逼迫也好,终究是你使我明白,原本无我。既无我,你又握住了什么。

永年携起他的手,并步踏上兰舟。顺水解缆,夹岸火树流光,风裳飘举,如行画中。遥望夜空一簇烟花散落,灿若星雨,永年轻声道,昭,我将这南越治理得好不好。

展昭笑一笑。得见升平的人,忘却了背后血腥,似是无可厚非。而制造血腥的人,自心又功过如何。余人尚可评议,他却身历其中。

永年依在他身畔,手穿过氅底,悄悄拦在腰上。挨着肩膀细语:喜欢么。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一年换一景,览尽山水奇秀。

似不胜寒意,展昭忽然垂首蹙眉,轻轻咳嗽。

红烛摇影,暖帐内锦衾铺陈。永年侧倚床边,捞起枕畔的一缕乌发绕指良久,翻腾整晚的话总算讷讷出口:昭,大年过完了。我……我不用走远了吧?

展昭眼也未睁,淡淡说,你曾走远了么。

握发的手移下来,抚过肩膀。永年额上滚下两滴汗,委屈道,我是想着你身子不好,夜里不能没人照顾。可是你昨晚又把我蹬下床了。

展昭唇角上挑,仍闭目说,王爷非要在这屋里,年过完,天也暖了。睡在地上想必惬意得很。

永年手缩回来,摆在身侧,敛声屏气望着他。

展昭不闻动静,侧过头,睁开眼睛。幽幽的语声及时送过来:一生一世,我只要这样就够了。

展昭微微蹙眉。怎样呢?

永年埋在他肩头,一手轻搭腹上。半晌说,就是醒来时,看见你睡在身旁。

说完闭上眼,真的一动不动了。

暗中发笑。这般照顾下去,你就不会一直狠心将我踢下床。他想着几乎笑出声,手臂围住腰身,紧了一紧。

三月,南越王府动土大修,独留展昭的居所一处清净。永年白日亲临督工,到晚间灰头土脸,洗浴更衣罢方肯进到光里,给他看。

也只是自己介意而已。但不自知,惟自迷。

迷乱目光里的展昭,从容嚼着饭菜,不言不语。

永年低头喝汤,从碗边偷偷打量他。那样的神态,不随年华老去,经历了什么,仿佛都不是干扰。这认识,使他无端窃喜,像一眼看到时光尽头,所有最初的心都焚毁了,他还是他的昭。

如果一生可以简单到,只有此时的两人相对。丢弃了心,也无妨。

展昭食罢,点头离座出厅,他便也起身,神思恍惚追上去。见他坐到书案前,他忙铺纸,捋袖研磨,取笔递过来。殷勤备至。

展昭接在手,莫名笑了笑,王爷这是做什么。

永年抬头,昭你不是要写字?难道你此时还不明白,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他一句愿意,勾起太多过往。若从来没有过,他愿意。

展昭抚住心口。被意志压得无论多深,那里始终有不甘。似块垒,哽得他紧紧皱眉。

永年慌忙放下墨锭,扎着手不能扶,急急问,又不舒服了?快上床躺着,明天写吧。

展昭摇摇头,放下手。提笔又停住,说道,展某写给朝廷的奏章,也要王爷先过目么?请回避。

永年依言退开五步,陪笑道,昭,你在病休。国事还操心它做什么。

展昭看他一眼,提醒道,蒙王爷替我告病一年,如今期限已满。展某依然是朝廷命官,对皇上莫非不该有所交代。

永年低头许久,望着脚尖说,你想走?

走?展昭轻轻一笑。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走到哪里去。我这样的身体,有生之年,还能奢望去新州,他日领兵抗敌么。

永年抬起头,痴痴看着他。不用领兵,受风霜之苦,不好么。平平安安,让我护着你,不好么。你为何仍是放不开……

展昭不再说,一行行写到尽,卷封妥当,立起往床边走去。

躺下阖目,近日思绪纷至沓来,身心皆倦怠不堪。半睡半醒时,有人爬到旁边,给他宽衣擦面,盖上被子。跪坐着按摩足底。

若真是个铁石心肠,活着岂非容易得多。展昭微微一叹睁开眼,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永年摇头说,睡不着。你睡你的,别管我。

料定的答案,不知几时发生的心有灵犀。太长久,太荒唐,连无奈也感觉不到了。展昭吸口气坐起,从他手里挣脱。微微一笑说,想看奏折?怎么不直接问我。不相信我肯以实情相告?

一瞬间恍惚,永年咬唇望着他。信与不信,是因是果,还重要么。

展昭闭目靠在床头,轻声又笑。

不放心,是你明知而假装。展某一世声名如何成灰,你最清楚,何必还疑我回京不回京。只不过新州,始终是圣上赐封,我纵不能去,也当留予后人。细想去,只有给于远了。因此奏请朝廷恩准。

为于洋的情义,为于远的前程。为自己无能为力时,世间仍有他一个护蔽。

永年心里一松,随即暗叹。昭,你还是不放心,怕我害他么。你已来我身边,我何必再去为谁费心思。扶他躺下,手抚着额头说,低烧了几天,又是为想这些,想别人。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对我说,让我帮你一起想,一起做。

展昭笑道,你是要我交代后事么。只怕一时还死不了。

永年伸手将他抱住,沉默许久说,你死了,我拿天下给你陪葬。

展昭胸口一紧,推开他侧身向里,扪袖咳嗽。

口口声声说爱的人,原来从未相识。

清晨句芒走出药庐,空荡荡的院子,一眼看见展欣,小小身影站在桃树下,仰头专注盯着枝头。

自从第一朵桃花绽蕾,她就天天早起,不声不响跑来看一阵,才肯做其他事。

去年句芒问她,欣欣,你很喜欢桃花吗,为什么好像看不够?

那时最后一片花瓣飘飘落下来,打在展欣仰起的脸颊上,打出她的眼泪,似乎很痛。展欣垂下头,眼里有些惊慌,问,它们都去哪儿了?还回来吗?

句芒迷惑道,桃花么?它们今年开一次,败了。不过,明年还会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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