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Chapter.6(1/2)
香槟酒的后劲确实很大。
他一大早头痛欲裂地赶到了领事馆。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快到夏天的时节了,早上却冷得令人心惊。
到了领事馆,他发现楼层尽头的办公室是空的,兰斯洛特参赞今天怎么没来上班?
随手抓了个人,那人却说:「您不知道吗?」
「……您究竟在说什么呢。」他大惑不解。
那人凑上前来,捂着嘴低声说:「兰斯洛特参赞家的千金,听说昨天晚上非常言辞坚定地留了一封信给她老爹,说是和人『追求幸福生活』去了!参赞发现了这封信,当场撕了,现在整个横滨港都封锁了,他亲自跑到码头上去抓人了!」
参赞家的千金,也就是玛修。昨天晚上才刚刚见过她,一点也看不出和人私奔的兆头啊?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非常不安,一阵一阵地发着心悸——从进领事馆起,他就一直这样,是一种非常莫名的恐慌。
于是他随口多问了一句:「这也太出人意料了。玛修小姐不像是这样的孩子。她和谁私奔了?」
「还能有谁呢?」传话人神秘地一挤眼,「就是那个藤丸伯爵家的少爷啊!」
「什……」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
「噢,我忘了。上尉您好像以前还跟这位少爷打过交道。」
身体像是不受自己的控制,涌上了一些奇怪的回忆。
藤丸立香和玛修认识了很久,他想娶玛修,但是藤丸氏不愿意让他娶英国女人——主要是藤丸家的法国女婿从中作梗;而兰斯洛特参赞也不愿意——他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轻浮」的东洋男人,更何况这东洋男人还是个妓女的儿子。
高文直觉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直到他匆匆从领事馆出门到了横滨港上的法兰西商会,他看到了藤丸立花。
藤丸立花对他说:「上尉先生,今天怎么来到这里了?真是好久不见了,差不多快有三年了吧……」
他依旧感觉自己脑袋里一阵一阵地发作着钝痛,昏昏沉沉地,听藤丸立花说话也说得很模糊。但是藤丸立花一说这话,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自己是在做梦。
在梦境里,他的身体和意识是分离的。他的意识漂浮在上空,看到自己和立香的姐姐说了几句话之后转身就走,是往码头上去了。
一到码头,他就看到一群不列颠尼亚的海军已经往港口外面走出。原来是参赞已经带着人一艘船一艘船地搜,把即将私奔成功的一对少年少女从一艘小货轮里面提了出来,小货轮运的是漆器,本来准备从东洋开往爪哇。
在陆上军营里,他看到了被关起来的藤丸立香。参赞没打算太为难他,已经通知了唐泰斯夫人来提人。
藤丸少爷被暂时收押在审问室里,审问室里有一个小窗户,很高,往屋子里渗着苍白的日光,打在少年沾满灰尘的半张脸上。立香平时就很乱的头发更乱了,衣衫不整,面色灰败,双手双脚都被拷在椅子上。
他走进来的时候,立香微微抬起头,张开了干裂的嘴唇,很虚弱地喊道:「高文老师……」
高文走近了看立香,心想,梦境就是梦境。
三年过去了,立香应该长大了一点,可他还是那副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的青涩模样——可能是他想象不出来,立香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立香问他:「老师,你是来接我的吗?好久不见了……」
高文回答:「是啊,好久不见了。」
从晚上分别到现在只过了几个小时,他已经难以忍受思念的煎熬。
他微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立香。看了对方的脸很久,高文自言自语道:「立香真好。」
立香真好,知道自己这样想他,就来到了梦里。
然而藤丸少爷很不解地问他:「老师,你说什么?」
上尉先生的帽檐很低,阴影全都落进了他青蓝色的眼中。他和藤丸立香之间,还有一点点距离。
立香两脚被分别拷在椅子两边,膝盖因此被强行打开,双手也被绑在椅背上,衣领散开,白皙的脖子不设防地展露在外。
立香走的时候穿的是洋服,戴着的居然是昨夜的小礼帽,而如今洋服外套上的纽扣不知道被什么时候拽掉了,露出里面衬衫金丝绣边的前襟……这么多年过去了,立香还穿着他的旧衬衫呢。
更何况,此刻他面前的立香动也不能动,居然呈现出一种任人采撷的模样。这使高文长久未摄入过水分的口腔兀地湿润起来,那是身体准备进食的前兆。
「听说你跟玛修小姐跑了。」
少年的肩膀往前一倾,是想挣扎着起来而不得法。
「老师,你也要拆散我们吗?」
他看到少年的眼睛火焰一样地被点亮,立香对着他说:「老师,我和她真心相爱,是命中注定的……你不能……像他们那样……」
——这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一些好听的话。
立香就是这点不好。不需要的时候,甜言蜜语地在耳边撩拨你,需要的时候,却一句动人的话都不会说。
看来,是他这做老师的,少上了一门语言交际课。
高文闭上眼睛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对。」
「老师!我就知道……」
「立香,对初次见面的女孩子就动了心,确实太轻浮了。」
明明昨天晚上才见过面,怎么就突然情深意重起来了?
不对。好孩子,这样不对。
很想教教他,同是不列颠尼亚人,他应该对什么样的人动心才对。
隔着手套,军官的手猛然钳住立香的下巴。少年像是意识到危险,本能地一挣扎,手铐脚镣一起作响,强烈地刺激了他内心潜藏着的一点施虐欲。
手上逐渐加重了力气,少年的头被他控制得动弹不得,可是那皲裂的,稍微带着点血的嘴唇还在颤抖着开合,他听到立香说:「高文,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不像话,立香。你以前可从来不直接叫老师的名字。」
他把立香的肩膀按在椅背上,一只膝盖放进少年无防备的两腿之间。他看到立香嘴唇下露出的一点雪白牙齿,齿列下面柔软的舌头还在乱动,是该亲自教教他应该发什么音……
然而少年拼了命地往旁边躲去,椅子应声而倒,在一片巨大的响声之中他没有掌控住立香,踉跄了几步,他撞上了——
撞上了他床边的柜角。
他从床上滚了下去。头颅内外一同作痛,酒精在这个时候不断地折磨着他的颅内,而额头上一碰肿得发热,万幸的是,并没有磕破流血。
高文从噩梦里狼狈地惊醒,外面一片漆黑,借着床边灯光看了看怀表,居然还没到午夜。
可他按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是一阵一阵地发作着心悸。
这梦太荒唐也太真实,他有一刻,真的以为自己永远地失去了立香。
他缓慢僵硬地起了身,而后,在床边坐了很久很久。
往事纷纷从他发作着钝痛的脑袋里转过,全都是立香,全都是立香,他近在咫尺的立香,他得不到的立香。
自从离开本土以后,在外漂泊的几年里,高文大多时间都是独自度过的。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独处,但是忽然之间,孤独与痛苦彻底地包裹住了他。
他很想见藤丸立香。
即使刚离别不过几个小时,他还是很想见藤丸立香。那让他色授魂与的少年情人,太远了,太远了,远在四十分钟路程的藤丸宅邸,远在跨越了山脉与海洋的极东之地。
他找到了之前在梦里使他一直感受到冷意的来源:他睡觉的时候,并没有关窗,夜晚的凉风伴随着植物的气味渗了进来。
走到了窗边,他想透透气。夜风顿时向他脸上拍来两道特殊的冷意,凉凉地沿着脸颊一路收进领口,高文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摸到了潮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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