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荒野之花。
很久以前,界冢伊奈帆看过一幅画,那是街头流浪画家的作品,画的是大海上可怕的暴风雨,画面极为暗沉,漆黑的天空和漆黑的海面几乎看不出界线,翻涌的巨浪,磅礴的暴雨,撕裂天空的闪电,带着粉身碎骨的绝望,沉重得叫人透不过气。
然而海面上却有一只雪白的海鸥顽强地飞行,它是整个黑暗背景中唯一的白,它有着鹰的眼神,正用力拍动翅膀,堵上全部的力气逃离这场风暴,仿佛就要冲破画面,扑入伊奈帆怀里。
伊奈帆并不是艺术造诣很高的人,但艺术本来就不应该是有太高门槛的东西,你可以不懂,但这不妨碍你喜欢。
伊奈帆很喜欢这张画,但因为赶着超市的鸡蛋特价日,回来时画家已经走了,连同那张画一起,为此他一直感到很遗憾。
他觉得那只海鸥很美,身处黑暗也依然洁白,如荒野之花般不屈而坚忍,孤高而美丽。
咖啡厅的卡座里,界冢雪和玛兹卡鲁对视一眼,不无担忧地看着一言不发的伊奈帆,以为他是被目前不乐观的情况打击而陷入了消极。
外面的天空一片灰暗,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啪!一沓资料扔在桌面上,把原本就心情忐忑的界冢雪与玛兹卡鲁吓了一跳,穿着紧身套裙的马克芭蕾吉局长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说:“已经要迟到了,我该去开会了。二十分钟后,不见咲秘书会来把我‘不小心’忘记的档案拿回去。”
伊奈帆从思绪中回神,了然地点点头:“谢谢。”
马克芭蕾吉局长笑了笑,利落地离开。
伊奈帆拿起那份档案,里面是关于那个吊死的神学院男生和马利尔尚的资料,有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伊奈帆拿起一张,那是马利尔尚死后手部的特写,手里握着那枚徽章。
“奈君的徽章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呢?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可以告诉姐姐的。”界冢雪忧心地说。
“没关系。”伊奈帆却只是这样回答,界冢雪不明白为什么弟弟看起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出于女性的直觉,界冢雪严厉地问:“这跟那个斯雷因?扎兹巴鲁姆?特洛耶特有关吗?”
伊奈帆头也不抬,“雪姐,我先看完。”
界冢雪也知道自己心急,可伊奈帆是她唯一的弟弟啊!她不关心他还能关心谁呢!她有点赌气地用叉子戳面前的西多士,做得没有奈君好吃,还卖那么贵,太让人生气啦!
玛兹卡鲁很有绅士风度地替三个人倒满了咖啡,安抚地说:“界冢姐姐,伊奈帆看来是有他的打算,你别太担心,在没有更有力的证据前警方没有权利再次逮捕他。”
“玛兹卡鲁,那个叫斯雷因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人啊?”界冢雪悄悄地问。
“呃……”玛兹卡鲁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并不讨厌斯雷因,但也说不上喜欢,倒不是他的贵族思想在作怪,斯雷因成绩优秀,举止优雅,如果不计较血统,他简直是贵族中的贵族,但玛兹卡鲁却从来没有因此而欣赏对方。
他总觉得这个人好像是假的一样,因为太过完美了,所以显得不真实吗?斯雷因?扎兹巴鲁姆?特洛耶特就好像一出戏剧里的角色,总给他一种虚幻的感觉。
“怎么说呢……”玛兹卡鲁犹豫再三,“他很有魅力,是个非凡的领导者,可是也相当冷淡呢,虽然对任何人都平等的友好,也说明他根本没有真心对待任何人吧。除了艾瑟依拉姆小姐,还有那个哈库莱特……”
伊奈帆突然从资料里抬头,冷不防地问:“哈库莱特?”
“呃?”玛兹卡鲁和界冢雪就像课堂上偷偷讲话被老师捉到的高中生般紧张了一下,但伊奈帆又埋头看资料了。
奈君……明明一直在听他们讲话嘛!界冢雪叹了口气,随口问道:“玛兹卡鲁,那在你看来,那个斯雷因会杀人吗?”
玛兹卡鲁想了想,苦笑道:“那我大概……也不会觉得太意外吧。”
说完,他发现伊奈帆正看着他,被那双机械般充满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即使是交情很好的玛兹卡鲁都不免觉得有些心惊:“呃……看完了?”
“嗯。”伊奈帆抽出一张照片,是尸检时拍下的马利尔尚的手,手掌上没有任何东西,徽章已被取走。
“怎么了?”玛兹卡鲁和界冢雪都莫名其妙。
“徽章的图纹没有印在上面。”伊奈帆说,“如果他是在死亡前握住徽章的,那么在濒死挣扎时,手上应该会留下徽章的图案,但是现在既然没有图案,那就说明是他死后,我的徽章才被放进去的。”
界冢雪眼睛一亮:“那就是凶手行凶后,把你的徽章留在死者手里,嫁祸给奈君!”
“是有这个可能。”伊奈帆淡淡地说,但他想说的是第二种可能。
当然,雪姐的结论才是最显而易见的。他为自己天真的想法笑了笑,他反而比较希望第二种可能才是真的——斯雷因没有杀人,他只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地阻扰他。
看着笑起来的伊奈帆,玛兹卡鲁和界冢雪再次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伊奈帆拿出手机拍下那些资料,界冢雪连忙说:“奈君,这些可是案件的核心档案啊!”
“你们之中谁要告发我吗?”伊奈帆说完,继续面无表情但理直气壮地窃取机密资料。
“玛兹卡鲁,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伊奈帆抽出雀斑脸男生的照片,“我想要知道他的事。”
世界上不存在两个“巧合”同时发生,所以他也不会相信这一系列的死亡没有联系。
窗外传来隆隆的闷雷声,天空阴云密布。
斯雷因对着那支神秘的手机一筹莫展,它进了水,一副已经歇菜的模样。
进了水及时晾干问题还不大,但问题是那天他根本没有“晾干”的时间,他一整个晚上忙死了,现在依然浑身不舒服。
幸好那天他把衣服脱了,当时手机就在口袋里,被伊奈帆翻来覆去地折腾得那么厉害,想不被发现也难。伊奈帆被警察带走时,斯雷因多少松了口气,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一看到伊奈帆他就会想起很多难为情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对劲。
更重要的是伊奈帆的存在会阻碍到他的计划。
徽章的事是他利用了对方,但如果是界冢伊奈帆的话,一定有办法解决的,斯雷因有这个信心。
沉闷的雷声响起,仿佛在厚厚的乌云上滚过,斯雷因想起了托尔兰死的那天晚上,他本以为那是他见过最狰狞的死相了,直到昨晚他在湖边遇到马利尔尚。
打电话来的人是马利尔尚,在斯雷因没说话之前,他的声音和语气都很恭顺,他说:“您好,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阁下。”
斯雷因马上认出了马利尔尚的声音,因为他太喜欢找自己麻烦了,不管他再怎么装出低顺的模样,斯雷因还是能听出他那不可一世的腔调。
斯雷因沉默着,马利尔尚显然不是手机的主人,而他也不知道这支手机落在了自己手上,但他绝对知道他打过来的这个号码属于何人,斯雷因希望他接下来会说出这个至关紧要的名字。
但这次他很谨慎,在自己回应前,马利尔尚没有再说什么,似乎也感到疑惑。
这样僵持下去没什么好处,斯雷因只好说道:“……是你啊,马利尔尚。”
马利尔尚显然也听出了他的声音,顿时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拿到这手机……你……”突然他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呵呵呵……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斯雷因!你这卑贱的、劣等的家伙……”
斯雷因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为了盖过他那放肆的笑声,他提高声调说:“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你。”
“好啊,我也正想见见你呢。”他拖长声调,用一种恶心的语气说,“十分钟后,学校那个人工湖边见吧。”然后便干脆地切断了电话。
斯雷因算了一下,从神学院去湖边本来就有点距离,何况已经过了门禁,算上溜出去时间肯定要远远超过十分钟。马利尔尚既然能选择在湖边见面,看来是递交了外宿的申请。
但他特意打来这个电话是想干什么?电话的主人似乎是个身份尊贵的人。
斯雷因比预计多花了一点时间才到达湖边,远远的,湖的另一边有两个人在争执,一开始他以为是吵架,但是没有任何声音,他稍微走近后才发现远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是谋杀。
一个人掐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将他推到湖里。
湖边很昏暗,两人的脸都在黑暗中,当斯雷因赶到时杀人者早已逃离现场,而湖里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那个被推进湖的人醒了过来,在水里拼命挣扎,显然不会游泳。
斯雷因跳下去,游近后发现那是马利尔尚。
马利尔尚也看到斯雷因了,但他不但没有为斯雷因的救援表示感激,反而惊恐万分地躲开,眼看着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斯雷因只好游过去打算强制把他带上岸,他学习过简单的救助知识,但当他碰到马利尔尚时,对方却像疯了一样尖叫着抵抗:“你们是一伙的!你是来杀我的!好啊,既然如此……一起死吧!”
斯雷因被用力往水里一拽,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湖水,他才从水里探出头,又被马利尔尚按了回去。斯雷因水性再好也并非专业救助人员,单论力气他也不如马利尔尚,渐渐处了下风。
幸好马利尔尚很快便没有力气了,他先沉向水底,他紧紧抓住斯雷因的脚不放,像不甘的冤魂要拖上斯雷因一起葬身漆黑的湖底。
就这样死去吗?斯雷因却觉得有些轻松,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吧。
——要放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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