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逢不识（2）（1/2）

兰轩书斋街对过是家糕坊，名叫张家糕坊。

他家的糍糕尤其是透花糍做的精致小巧甜不腻，很是符合我的口味，我因此常去光顾。今次也买了几个来解馋。又教老板挑了其他几样特色小饼分开包了带走——方便我从众糕中一眼分辨哪些个是透花糍。

正当我沉浸在透花糍的香甜之中时，恍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窜过。

仔细一瞧，却是颜郁身边的小跟班八条，和他一起的还有个身材短小的尖脸男子。二人鬼鬼祟祟不知做甚么。

向前几步细看了，原来他俩正跟在我方才在兰轩书斋见过的那名少年身后。

许是跟上辈人有关，颜郁这小子从小跟我们一帮就不对付，周正厌恶颜郁欺软怕硬，每每遇见颜郁都要开了骂战，“狼心狗肺”便是周正给他这位大表哥的良心评定。

小辈们吵得不可开交长辈们面上却总要过得去的。惩罚孩子却又不舍得，最简单的法子便是找个家仆承担过错——八条就是那个每回都被颜相公拉过来为自家儿子顶包的倒霉蛋。

我不知道八条到底算不算机灵，代替颜郁受了这么多气却一声不吭。细想又觉得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成为颜郁的心腹。

不过八条是八条，颜郁是颜郁，我总不会因对八条的那点微末同情就觉得颜郁有朝一日幡然悔悟行善举。在我看来这事发生比要公鸡下蛋还难上几分。

眼看八条就要消失在街角，我忙将手里剩下的半块透花糍一并吞了跟将上去。

远远便瞧见尖脸男若无其事朝少年靠近，而后趁其不备抢了钱袋拔撒腿就跑。

东市是个闹市，平日里熙熙攘攘乃是常态。这常态里便包括了偶然冒出的一两个小毛贼偷去某个衣着光鲜者的钱袋。

常年在此居住走动的百姓大都对此见怪不怪。都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不定运气好了，哪个愣头青拔刀相助也是有的，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是以，相比出手帮忙抓小偷，他们更乐意收起袖筒看热闹找乐子。

那少年大概没想到天子脚下会发生如此劣行，惊讶之余竟忘了去追。还是旁边一位提着篮子的妇人好心提醒，他这才想起提步追赶。

一阵哄闹后大街复若往常。

青衣少年奋力追赶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窃的尖脸男。八条紧随其后。我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八条后面。

半道上八条放弃追赶少年，转而去了另一个方向。我想那少年大概不会甚么功夫，还是在后面护住他才是要紧。便没再理会八条，继续跟在少年后面。

尖脸毛贼越走越偏，最后干脆跑到林家曲。

这小贼也是有些小聪明，料这少年不是京都人士，偏就将他往这坊中巷子最挤，岔口最多，人烟最少，方向最不正的林家曲里引。

尖脸小贼一溜烟钻进个偏僻的巷子，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少年追他不着立在原地，像是迷了路。

我将画扛在背上，以墙借力跳到屋顶找了个空旷的地儿蹲下。环视周遭，猛然看见两个诡秘的身影。原来那小贼就躲在不远处的拐角和颜郁的另一心腹——幺九，秘密接头。

奈何本人没有顺风耳，离得太远听不清俩人嘀咕些甚么。

我挪了挪地儿，再去看那少年。

好家伙！

他不知何时被几个手拿粗棍的壮汉团团围住。一群人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手里的棍子比胳膊还粗。

怪不得八条要岔开跑，原来是叫人去了。

看这少年的样子不像是会主动挑事儿的，不知他如何开罪了颜郁，惹来这场官司。

“小子，可算教爷爷我逮住你啦！”正如是想着，方才还躲在拐角处的幺九却突然从那群壮汉中窜了出来，大大的脑袋上歪顶着只软脚幞巾小帽，抬头仰脸，拿了鼻孔冲着少年扬声吼道。

少年静立原地，不作答。

幺九见此显然十分得意，将脑袋又往后仰了几分，像只斗赢的公鸡。虽说个头比旁边那几个矮了大半截，但却最是趾高气扬。

我在房顶上看着，本想说什么都要护住那少年，可眼睛却不由看向幺九。直担心他的脖子承受不住如此大的重量仰了过去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我的担心没有发生。

幺九冷哼一声，低下他自己比球还圆上几分的脑袋，眯了两条短豆虫般的眼睛直视少年：“弟兄们，就是这小子，坏了咱们公子的好事，让咱们赔银子还吃哑巴亏，给我打！”眼睛忽地睁开，幺九指着男子厉声道。面皮上的两条豆虫连同两块五花肉跟着抖了几抖。

我摸摸下巴。好奇幺九这些个幞巾小帽都是从哪里寻来的，脖子几乎都仰到了不符合常理的程度，幞巾却还是能老老实实挂在上面，委实牢靠。

“使劲打！”

我这一出神的功夫，那帮大汉已然叫嚷着对了少年冲将上来。

好在那少年身手够灵活，闪躲及时，那帮人一时之间也拿他不住。

我在房顶上瞧着他们蚂蚁似的扭打在一处，实在是不好插手，遂在一旁静观其变，想着等他们分将开来再出手也不迟。

那厢幺九没讨到便宜还差点摔了个大马趴，气急败坏之下竟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来。同行的几名壮汉见他如此也都换上了一样的短剑向那少年刺去。

少年却怔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本以为他们顶多动动拳头棍子也就罢了，不曾料到这帮人竟无耻到拿利器相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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