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03）（1/2）

那年庄晓明才9岁。

从河边跑回来的她被院长叫去了办公室。

院长拉着她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泥巴，把她随身背着的小包随手放到一边：“晓明，有对从上海来的夫妻俩，看了你的照片，觉得你不错，想见见你。”

庄晓明还有点懵懵的，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有人要来收养她了。

院长告诉她，那对夫妻俩都是教师，在上海教书，这次本来是来芜城调研，听说附近有福利院就过来看看，一翻开相册，第一眼就看中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子。

“你回去洗洗脸，换件干净的裙子来一楼的会客室。”

庄晓明回到宿舍。

下铺十五岁的大姐姐拉着她去了仓库，从镇上小学捐来的衣服里面找到一条印满了小碎花的黄色裙子给她换上，给她扎了个双马尾，从自己头发上扯下来那个之前庄晓明一直喜欢的小樱桃头绳给她绑好。

“晓明，你运气真好。”大姐姐微笑着看着她，“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知道吗？”

庄晓明不知道什么叫把握机会。

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和福利院另一个叫桃桃的小女孩一起被带到了那对夫妻面前。

桃桃比她还小一点，七岁，瞪着两只大眼睛，懵懂地站在原地，庄晓明牵着桃桃的手，看上去安静又乖巧。

夫妻俩既喜欢庄晓明的安静，又喜欢桃桃的可爱，尤其是那位妻子，两只手一边一个牵着，哪个都舍不得。

可惜只能领养一个人。

庄晓明看着桃桃，下一秒直接转身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愣在原地，院长追了出来，叫住了庄晓明。

“院长，我不想去上海。”庄晓明知道，上海离芜城其实并不远，但她已经答应了成扬，要跟着他爷爷学雕刻刺绣，还要和他一起住在有着雕花大门的大别墅里。

院长问她为什么，她想起成扬告诉他，不能把成大师住在村里的事说出去，于是她抿抿唇，走上前一把抱住院长。

“我舍不得院长妈妈。”她说了谎，可她实在是舍不得那片绿宝石似的大湖，那个在湖边等着她的小男孩，还有那座真实存在的大别墅。

庄晓明坚持如此，院长也只能对那对夫妻表示，晓明不想跟他们走。他们也只能遗憾和晓明缘分不够，最后带走了七岁的桃桃。

他们走的时候把桃桃抱着，脸上全是笑容，庄晓明趴在窗户口看着，心里想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会不会在以后桃桃淘气的时候，想起那个比桃桃高一点的女孩子。

嗨，可人都走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庄晓明坐在电脑前回想。

后来，西后山大火，从镇里上山的路全都被封锁，等再允许同行已经是半个月以后。她依旧去湖边等着那个男孩，可她再也没能等到他出现。

她按照成扬之前说的，顺着找到了那个村子，她问村民成扬家住在哪里，村民们脸上总是露出悲伤。

“搬走了。一家人都走了。”

她听到的是这个答案。

庄晓明从村子的最深处找到了那间成扬嘴里的大别墅，和他形容的，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有黑色雕花的大门，种满花的院子，红色的屋顶。

再后来，福利院搬迁，庄晓明跟着一起从镇上来到了城区边缘，来到了这间教堂的旁边。她上了市区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再也没有人要收养她，她也真的开始叫院长“妈妈”。

“咚——咚——”

客厅的钟开始报时，提醒她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

庄晓明回过神来，看着屏幕上对那场大火简简单单的几行字描述，忍不住皱起眉头——当年她才九岁，对大火的事只有模糊的印象，既然当时没有足够多的报道留下，想要查到工厂爆炸的更多细节，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到当年的知情人。

距离西后山最近的村子，就是成扬一家当年住的地方，现在已经被规划差遣，所有居民搬进了政府新建在城市周边的小区，想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不，其实有个人比她年长，比她成熟，很可能会记得这场大火发生时的事情——成扬。

要不要问问他呢？

也许他当时也是小孩子不知道这些事，但他的父母，成大师，还有他们家的管家——他们一定记得大火的事情吧。

庄晓明突然意识到，成扬一家消失之后，自己竟然因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了几年，后来也没想起查一查成大师的近况。

她从没见过成大师，也并不知道成大师的真名，但成扬当年告诉过他，自己的爷爷是非常有名的玉雕师傅，经常有人会提着很多很多钱去他家，买他爷爷的作品。

于是庄晓明便在搜索栏中输入“成，大师，玉雕”这三个关键词。

按下“搜索”。

第一个跳出来的词条，就是一张大胡须的中年人的照片。

旁边的名字是：成渝明。

成渝明，1945——2003。

庄晓明擦了几下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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