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1/2)
桃不灼想起来眼前人是谁,说也不难。
毕竟她难得去哪山上圈一块儿地,日夜相盼生长的都是梦中情植,在收采时候被山坡上滚下的一道影子携作肉垫落到山腰,没采到还算好,最坏的是采到的硬生生摔烂了七八个。
——何况坏的这株养育得比十月怀胎还辛苦,她说毁就毁了?
身下土砾硌得后背发痛,桃不灼满腔怒火推开身上沉甸甸的东西,翻了个面的却正是昏迷不醒的姬风雅。
发如墨玉,颜若琉璃。若不是这人灰头土脸还一派将死之相,桃不灼大概是能好好说话的。姬风雅的身子蜷在石间,像几被折断的残影。桃不灼看着她眼睫轻颤几下,沾着泥沙的惨败面色未发一言便又失去生息。
桃不灼烦躁地抓抓头发里沾上的草根叶片,抬头看了眼发阴的天色,咬着唇放下药筐,又看了姬风雅几眼,终是无好脸色地把这个飞来横祸揽到肩背上。
等她带着姬风雅一步两步挪到平日山中休憩的屋子,还未等再出去收拾药材,无情骤雨已至。
桃不灼凝视着床上躺着的人,想到当时也是这样。她气也没法,只能由姬风雅占了她的床,她还要翻箱倒柜地照顾她。窗外声响如溪如泉,床上女子昏迷不醒,桃不灼取过浸湿的毛巾,一点一点拭净姬风雅脸上的尘垢。
如今和上次一样。这个人似乎总是心神激荡,急火攻心。
这样也能修剑么。
桃不灼看着姬风雅眼帘轻颤,带着茫然的黑色瞳孔从房梁转至她的脸上。桃不灼试图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实际上,她确实这么做了。
姬风雅看见桃不灼搭上自己的手,衣红如血,笑盈盈地说:
“——你这家伙害我不浅!如今又落到我手里,你是来报恩,还是等我寻仇的?”
姬风雅久久盯着桃不灼的面孔,目光移至她手上血迹斑斑的手帕,眼前再度失去颜色,耳旁犹如雷亟:
“畜生!”
那一声怒喝仿佛劈开山门,刹那天地崩裂,她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向下跪。身体每一寸骨骼肌肉的间隙都在嘎吱作响,信念已经支撑不住任何一丝力量。
黑云翻滚,几乎触近山尖。她因那声怒喝而伏身,再也抬不起来。风在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佩剑掉落在旁,溅出惨淡的声响。
直到有潮湿粘稠的液体蔓到她的额前,温热的,带着浓重的腥气。那水顺着鼻尖往下淌,双手也沾上了无法涂抹的痕迹。
……姬风雅惶然抬头。
她看到桃不灼跪在她面前,脊背笔直,以一种守护的姿态,如她山石。泥泞的黑发混合在汗水与血液里,身上的衣服已经深深浅浅地红透了。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桃不灼下巴微抬,行将就木般冲她一笑。
姬风雅几乎飞扑前去。可她的身子呢?定在原地,力气全无,从上到下都不敢动弹一分。她看见桃不灼鼻尖颤抖抽息着,唇齿间清楚的假话却一句又一句。
那是她第一次听桃不灼骗人。
“……我欢喜得很去勾引她。”
她的耳朵只漏进去最后几个字,却刹那卷入了全部的风暴。那一瞬间姬风雅张口欲语,可是她不知道。
她说什么?
桃不灼看着姬风雅双唇翕动两下,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惊得桃不灼慌忙凑近身子去拭,眼前黑眸下一刻又起雾化雨,忽就劈头盖脸地砸下,全落红衫肩头,滴滴灼得发痛。
姬风雅哭得凶狠,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桃不灼又被抱了满怀,一手擦着她的眼泪,一手揽着她的肩膀,方才还故意的笑容此刻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不知所措。
“对不起……”姬风雅鼻音拖得极长,哭得声音打嗝,不忘用袖口擦抹蹭到桃不灼脸上的血迹。桃不灼心尖发颤,不过是一贯随口嚣张几句,分寸也拿捏地恰好,她怎知眼前人会这样?
她见不得别人为她哭。
桃不灼拿捏起前所未有的十二分耐心,磕磕绊绊的话语却暴露了她繁乱心绪:“好、好了……我是说,你不要哭了。情绪起伏这么大,对身体不好,到时候又来给我添麻烦,你知不知道?”
说着说着,随着姬风雅的眼泪,桃不灼口气都被泡软了许多。
她只好说:“这次我原谅你啦。”
桃不灼内心也是真这么想的。她抱着姬风雅,暗骂自己滥好人心太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哭哭啼啼的家伙再多几个——眼前人的眼泪还在流,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水珠,鼻尖还泛着红。
算了,算了。怪她当时选错了那块地,偏硬着头皮上倒楣的道。
姬风雅的身体埋在桃不灼红色的衣袖之中。女子肌肤的温度顺着布料透过来,姬风雅把头低在桃不灼肩膀,眼泪惯性般不受控制地向下落。
无望的,早已失去意义的追寻空缺,此刻有如刀锋破晓,斩获新生。她知那追寻是怎样一番苦楚,想起来却是比未想起更痛万分。她的心脏如今攥成一团,那剩下的呢,剩下的她忘掉的部分呢?
她不敢讲,她怎么敢。桃不灼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她信都不敢信。因为她知之甚少,这一点句子就像浅薄的浮萍,踏上即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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