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书(1/2)
——我站在水边,而他在桥上。我拿着相机望着前方水面粼粼波光。他的倒影被水打散,像天使的羽毛钻进我的眼中。我拿相机要拍他,拍水中白鹭、拍白色鲤鱼那样,可镜头拒绝与我合作。不知是机械被幽灵弄坏,还是我太恍惚,我无法对焦。他模糊的影子召唤我,我前进、前进……踏过涟漪和水藻,皮鞋进了水中。和着泥沙的冷水钻进我的白袜,把我的双脚填充满当。绿得出奇的植物欢迎我的到来,仿佛要用魔法使我化作一棵树。我望着桥上的少年,肆无忌惮地拥抱他的倒影。我爱他,眷恋他,呼吸着带有含羞草香气的潮湿空气。
……
作家停下笔,总觉得这段有些不对,他抓耳挠腮咬着笔杆子冥想。他觉得“带有含羞草香气的空气”有些矫作,但是,当他置身于当事人的灵魂中,他的确因爱情嗅到这样的芬芳。令人唏嘘的是,此刻作家的室友在一旁吃午饭。韭菜馅饺子,那味道很是扰人。作家心里“含羞草的香气”被韭菜饺子的味道扰得破碎,他不住回望他的室友,眉头拧成结。
“怎么,你又卡了?”朋友凑过来,那股烦人的味道更近了。
作家的胃袋发出不受控的“咕咕”声,可真是羞耻。作家推开他的朋友,牙齿咬合之际,苦涩地挤压嘴唇,以做出尴尬的表情。
朋友夹了个饺子凑到作家嘴边,勾引道:“你是不是饿了?”
当然饿了,饿了怎么写作?灵感都被这烦人精给打跑了——作家暗想。他没吃朋友的饺子,生怕咀嚼韭菜馅的味道会让自己灵感紊乱,可他的身体又抵不住滋味的诱惑,无法像高僧圣徒一般对俗物兴趣缺缺。
他推开朋友的筷子,冷不丁轻轻哼气,扭头对着自己桌上散乱的草稿纸。一滴油滴在纸上了,淡黄色的,薄薄地晕在纸上,恰好就是“含羞草香气”那几个字儿被污染了。作家心头五味杂陈,他“呜呀”叫了出来,对着搞事的损友骂了脏话。
“我不是好心喂你吃饭吗?”朋友甩了作家一个白眼。
“吃你妹啊,我的稿子废……”他说到一半便觉察到自己犯了禁忌。朋友的脸色变得沉沉乌青。作家知道,绝不能在那人面前说“妹”这个词,更说不得关于“妹”的粗俗话。他心虚地辩道:“抱歉,我顺口。”
“没事。”朋友说。说完他拿着饭盒去厨房清洗。
厨房传来水流的声音,哗哗地淌过作家的心,他的灵感之潮尚未退却。
时机正好,作家听见水声,或许是幻听,或许是灵感加工了的日常洗碗声音。他幻想自己站在一片水里。刺骨的凉意绞着他的腿。他用纸巾擦拭稿纸上的油污,擦不干净。他闻着那股味儿,像闻着蒸煮尸体嗅到的血的腥臭。不对,他分明在写热恋中的情人,然他不能自控被另一种失控的剧情所操控,如一片白羽沉入血潭。那是故事的结局。他知道,这个陷入热恋的男人会杀死他爱的少年,分尸,烹饪尸体,在仇恨中为这个故事画上结局。知晓一切的上帝身份让他倍感忧伤。他的手上沾着洗不净的污垢,一股臭气。
他把稿纸放进活页本,整本书的草稿都被幻想的邪气污染了。不知为何,他想哭,他找不到“含羞草香气”了,一旦他想到结局,初恋的味道便荡然无存。他缺乏灵感,写不出下一句话。
朋友洗了碗出来,甩了甩饭盒里的水渍。残水落在边上的瓦楞纸箱上,飞溅出暗赭色的水花。他见着作家的背影,问:“你怎么了?”
“没灵感啊!”作家揉乱头发一通乱叫,仰着脖子偏转脑袋,说道:“而且,那啥,我想我前女友了。”
朋友不语,笑着摇头。
作家继续抓狂:“好奇怪,为什么我要写两个男人的爱情故事,我不知道!一个男人要对另一个男人动心,这真是奇怪,我这种直男是无法理解的,我的性幻想是基于男女爱情的。”
朋友说:“都一样,我觉得只要是爱情,就一个样。”
作家眼睛一亮,右手熟练转笔,问道:“性呢?”
朋友“嗯”了一下,眼睛眨巴,假装没听懂这句不知所云的话——或者说性暗示。他们的目光纠缠在一起,拧呀拧,不分你我,仿佛要在尴尬的空气里凝固成一块琥珀。
“我说,性,性,sex,我和你。”作家狡黠一笑,把这些成人专享的羞耻词语重复了几遍。他站起来走到朋友的面前,越过安全距离顺手扒开那口腔例行“检查”。闻了闻,他别过头,一脸嫌弃地说:“啊呀,你再去漱个口吧,我受不了那个味儿。”
“滚,我下午还有事。”朋友推开他。
“我说真的,我想体验下同性恋的感觉,身体上的,性的感觉。”作家搂着他的朋友,沿着耳垂向下,吻到侧颈。男性的气息是火热的。
“你要写他们**了吗?我看你才写开头,写着什么‘含羞草香气’,嗯?”
听到自己的稿子内容被别人念出来,作家脸色通红,他羞耻了,一瞬间被点燃了,变得敏感起来。他“我我我”说了半会儿都没法组织好句子,必须咬着牙深呼吸才能缓过气。这刚稳住,他就开始解释:“呵,写作可以是非线性的,只要还没发表,可以先写后面,再写前面,反正事件的起承转合都在我的脑子里,我喜欢,我想要,就……反正现在我的灵感属于性。”
关于性,关于欲望,关于两个男人的爱情,欲求不满。朋友很清楚,他们之间不是爱情只是消遣,他们用肉体为自己枯燥的生活找乐子——性。
他俩贴在一起,依偎着去卫生间漱口,然后就着牙膏残余的薄荷气息接吻。一边吻,一边脱去外衣。白色的背心和白色的衬衣都被汗水浸湿了,俩人的小麦色躯体上都淌了层薄汗。轻柔的动作、温柔的声音,像一颗薄荷糖融化在滚烫的热水里。欲望溶解成丝带状的糖浆,因为密度问题在水中盘旋着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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